新加坡東北邊的洛陽大伯公宮(Loyang Tua Pek Kong Temple)的設計,和我所知的其他廟宇都不同。通往大伯公宮的路上,插著鮮黃色旗幟,宮的屋頂採用混合的建築形式,同一棟建築物既有中式廟宇屋頂,也有印度廟的屋頂。
走進廟宇,神壇上的道教神明隔壁就供著佛教的神祇和印度教的女神,旁邊則是穆斯林聖人的聖墓。信徒會繞著神壇走上一圈。每個人以自己習慣的手勢參拜,印度教徒合掌祈禱,華人則是燒香,並向神壇彎腰鞠躬。有些分界線被跨越了,有些還在。印度教神壇和聖墓緊連,聖墓貼了一個小小的標誌,要當天有吃豬肉的人不要靠近。大伯公宮每個月都會吸引上萬人前來;二十四小時都是開放的。這類宗教上的混合足以讓人感到驚訝,但是又似乎十分自然,不像早年那樣。有一天我突發奇想,在凌晨三點來到廟裡,看到還是不乏稀稀落落的人群,在這個熱帶夜晚的熱度漸退時,於微光中來到廟裡參拜。
兩片海洋和許多離散社群在洛陽大伯公宮相遇了。許多神祇住在這裡:橫渡了孟加拉灣和南海的神明,在帝國的邊緣找到安身之處。廟宇相對而言很新,但是裡面包括了舊日的人和神靈的移動。一九八○年代的不知道什麼時候,「一群一起捕魚的哥兒們偶然發現一些佛教、印度教和道教的神像,零星散落在洛陽工業區盡頭處的另一片海灘上」。這些人「用磚頭和鋅板」蓋了一棟小屋,安置這些神像,不久之後,當地人在旁邊蓋了一座穆斯林聖墓,因為他們「接收到指示」,說要這麼做。這座廟宇有一批追隨者,剛開始就是當地工業區的工人。在一個重視合理效率的城市國家,神力依然有其魔力。由於新加坡的填海工程,使得本來蓋在海邊的廟變成在內陸。原本的廟宇在一九九六年的一場大火中燒毀。這時廟宇已經有很多信徒,所以募款蓋了一座新廟;接著在二○○三年搬到現址。大海雖然被「遺忘」,因為新加坡的貨櫃港口被推向離岸,海洋在實際上和文化上都漸漸遠去了,不過即使很久之後,海洋的痕跡依然讓人們意識到那些形塑了他們命運的無形權力。
一九九二年諾貝爾文學獎的頒獎典禮上,詩人沃爾科特(Derek Walcott)的得獎演說喚醒了印度簽約移民在其故鄉聖露西亞的生活軌跡。沃爾科特邀請他的聽眾「想想整個亞洲的範圍,最後濃縮成這些碎片:清真寺尖塔那小小蒼白的感嘆,或是甘蔗田中廟宇的石球」。面對這些彷如甘蔗海中孤立小島的「碎片」,「再看看那些認為這類儀式是拙劣模仿(或甚至是墮落)的人,我們可以理解他們的自嘲和難堪」。沃爾科特不同意這種結論。他在甘蔗田裡看到的,不只是歷史的工藝品,而是活生生的傳統,這些傳統在帝國時代散布到全球,因此而得到新生命。沃爾科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