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遊的大地
 
作者: 米亞.科托Mia Couto 
譯者: 金心藝
書城編號: 1416846


售價: $1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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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南方家園
出版日期: 2018/08
頁數: 336
尺寸: 13x22
ISBN: 9789869631730

商品簡介
二十世紀非洲最棒的12本小說之一
◎葡語文學界最具影響力的非洲葡語作家
◎會動的書封──裝幀設計木木Lin的奇思異想:上下搖晃崁入光柵片的書封,即可窺見以八格動畫詮釋因內戰引起的無盡悲傷──戰爭也許會在這個國家終結,可是在我們心裡,這場戰爭永遠不會結束。

戰爭是一條毒蛇,用我們自己的牙齒咬噬我們。現在,牠的毒液滲入我們靈魂的每一條河流。白天我們不敢出門,夜裡我們不再做夢。夢是生活的眼睛,而我們都成了瞎子。


莫三比克內戰期間,數百萬人喪身、流離失所、大規模饑荒與經濟破敗,男孩穆易丁嘎與老人圖阿伊為了逃離戰火,同時尋找男孩的家人而踏上旅途。某天,男孩撿到一捆名為金祖所寫的筆記本,裡頭記下金祖離開飽受蹂躪的村莊、渴望成爲戰士,同時尋找心愛女人失散孩子的旅程。從此,這些故事成為一老一少行經滿目瘡痍,傷痕累累的國土的慰藉……

米亞‧科托將戰爭之殤編織成充滿詩意的噩夢,講述個人與民族在迷茫中找尋並建構自我。小說標誌出葡語文學界最具影響力作者的獨特風格──顛覆葡萄牙語、凸顯莫三比克文化特色、眷戀於「夢」和「書寫」、強烈的詩意、深刻的政治思考以及濃厚的人文關懷。

好評推薦
閱讀米亞‧科托,就是邂逅一種獨特的非洲情感,他的敘事既流暢又支離破碎……一部非凡的小說。──New Statesman(英國)

融合了歷史、死亡和獨一無二的非洲魔幻現實主義風格……這是一部尖銳有力的作品,展現歷經幾十年戰爭和貧窮創傷的社會中,人們對生活的強烈呼喚。──New Internationalist(英國)

許多偉大的小說都在展現被戰爭殘酷所撕碎的世界,為了做到這點,作者會讓文字根植於毀滅與腐壞的細節。但科托的小說與眾不同:它展現的是由戰爭所創造的世界,一個充滿不確定的夢境。在那裡,人物和讀者並非驚嘆反常之事變為正常,而是驚嘆如何接受不可能的事物,並將其視為現實。
如果說魔幻寫實主義在傳統上通過逃避現實的沉重提供理解,那麽科托的小說則是這類中的異類,它創造一個比現實本身更沉重的夢境。──New York Times

《夢遊的大地》講述了直抵靈魂的故事,一片與先人離異的土地,一種追懷生命的死亡,一曲夢想之歌,其背後是戰爭轟鳴的聲響。──PUBLICO(《公眾》日報,葡萄牙)

米亞·科托試圖通過重振語言來解除殖民主義對本土文化的束縛。他是葡萄牙語的散文大師,想要在每一個詞、每一個句子及每一種敘事中減輕這種壓迫的重負,在這不懈努力的過程中,幾乎無人能與他比肩。──World Literature Today(《當代世界文學》雜誌)執行主編,羅伯特·肯·戴維斯─安迪亞諾(Robert Con Davis-Undiano)

米亞·科托不僅為自己的國家寫作,也為全世界和全人類寫作……在他的小說中,每一行文字都像一首小詩。──作家 加布里埃拉·蓋曼迪(Gabriella Ghermandi)

目錄
推薦序──莫三比克文化的啟蒙之旅
譯者序──夢遊的大地:並不「魔幻」的現實
第一章──死亡之路
金祖的第一本筆記本──當世界像我們一樣年輕時
第二章──夢的文字
金祖的第二本筆記本──世界天頂的地洞
第三章──苦澀的馬克拉木薯
金祖的第三本筆記本──水鄉瑪提馬帝
第四章──斯科勒托的訓誡
金祖的第四本筆記本──天空的女兒
第五章──河流的締造者
金祖的第五本筆記本──詛咒‧誓言‧詭計
第六章──年邁的褻瀆者
金祖的第六本筆記本──重回瑪提馬帝
第七章──一雙夢想女人的手
金祖的第七本筆記本──醉酒的嚮導
第八章──火車的嘆息
金祖的第八本筆記本──金提諾的回憶
第九章──孤獨的幻想
金祖的第九本筆記本──維吉尼亞太太
第十章──沼澤地的疾病
金祖的第十本筆記本──死亡之營
第十一章──浪花書寫故事
金祖的最後一本筆記本──大地的篇章

內文試閱
推薦序
莫三比克文化的啟蒙之旅

米亞・科托(Mia Couto, 1955-)是一九七五年莫三比克(Moçambique)獨立以來,國內虛構文學領域最重要的當代作家之一。他於一九八三年出版詩集《露水之根》(Raiz de Orvalho),從此開始文學創作生涯。話語表現形式的多樣性,促使米亞・科托嘗試詩歌之外的其他文學體裁,如兒童文學、紀實文學、中長篇小說、短篇小說及雜文。這些體裁與文字如同在一個連通器中相互作用,使得詩與夢想共同滋養出一種清晰而專注的批判意識,深度思考莫三比克的文化地圖。
在他的小說中,讀者可以看到一個非洲東南部國家在新時代所面臨的困惑、迷茫以及壓力。那裡,被迫喪失人格的本土文化與特權階級唾手可得的財富加劇著社會不平等。殖民時期和莫三比克內戰(1977-1992)的歷史背景,是米亞・科托筆下許多故事發生的場景,長篇小說《夢遊的大地》尤其如此。但是,這一總體背景通過每一個小說人物的個體故事得到細化與突出。這些人物以批判的方式,用一個個具有道德教育意義的寓言,還原莫三比克的風雨飄搖之路。
事實上,米亞・科托所有的長短篇小說都有對權力、腐敗、盜用援助物資、不尊重傳統及道德倫理價值等問題的批判。其中,對莫三比克傳統與道德倫理價值的體現,在他的前三部長篇小說中尤為集中:《夢遊的大地》(Terra Sonâmbula, 1992)、《弗蘭吉帕尼樹的陽臺》(A Varanda do Frangipani, 1996)、《火烈鳥最後的飛翔》(O Último Voo do Flamingo, 2000),這些作品共同展現出一個仍靠傳統諺語汲取知識養分的世界,而最年邁的老人是這個世界的最高導師及引領者。此外,米亞・科托的所有作品均有探討國內不同種族與少數族群的文化調和問題。北方人、南方人、印度人、穆拉托人、白人、農民、城裡人、年輕人,還有生活在口語傳統中的老人,他們代表著莫三比克極其豐富的語言與文化價值。
《夢遊的大地》是一部旅行小說,講述老人圖阿伊和男孩穆易丁嘎的逃難之旅,以及死者金祖寫在筆記本上的追尋之旅。兩種敘事逐漸交匯,第一個故事裡的人物開始經歷第二個故事中的事件,風景奇幻般融合,直到小說在兩段旅程合而為一時終止。作為旅行敘事和啟蒙敘事,這兩個故事都有其不同的標記,由許多人物口述的小故事拼接組成。它們都有一個寓意深長的結尾,並引導讀者了解世界的多重關係:老人與年輕人、過去與現在、生者與死者、夢與現實、海與陸地、傳統神話與現代性。當我們說《夢遊的大地》是一部旅行小說時,我們也同樣賦予它啟蒙的意義,因為它可以讓我們掌握關於莫三比克的知識,發現土地、文化、身分以及莫三比克民族。
認識土地與文化並知曉何為莫三比克人,是這部小說的旅途中最主要的挑戰之一。通過各個篇章,我們看到一場啟蒙之旅。老人教授信仰,讓年輕人熟悉神話傳說。非同尋常的事不斷發生。只有奇幻之詞才能授人以漁。所有事件都具有神話的美妙及真實性。死人能說話,大自然的風景不斷變化,夢境與現實不斷混淆。小說藉由魔幻現實主義,追尋生者與死者之間的和諧,或者說,是尋求前殖民、殖民時代與後殖民時期的和諧,並質疑傳統與當下之間的文化衝突。
倘若我們認定《夢遊的大地》是一部啟蒙小說,失去記憶和身分的男孩穆易丁嘎必須重新了解他是誰,或者應該是誰,那麼對他的啟蒙就是由老人圖阿伊來完成的,同時,也以令人驚嘆的方式,在金祖的故事裡再次得以完成。男孩最終找回自己的姓名與身分。而他的旅途也成為對莫三比克民族身分問題的提喻。
另一方面,金祖的故事也是一種啟蒙敘事。他在旅途中尋找和平,探尋文化與人性的差異,他所行走的大地不斷被發現,體現出多樣性。例如,書中的大海喚起莫三比克和其他東西方民族對印度洋遺產的共享,並提醒我們注意這個國家與外來文化交流的規模之大;同時,陸地及其道路則反映城市與農村的多層對比,這些地方都是文化立場與習俗發生傳播和轉變的場所。作為這片故土的陌生人,金祖一路探索、描繪所見,他的旅行也象徵著莫三比克民族的複數化身分。
小說敘事的二重性使得過去與現在這兩個時間之間的對話成為可能。金祖的旅行發生在更早的殖民時期和永恆的神話時間,而老人與男孩的旅行則扎根於莫三比克內戰的當下歷史。因此,圖阿伊和穆易丁嘎有條件思考並質疑起源問題,令讀者預見歷史、文化與民族的多個可能的交會之地,在多重時間的編織下,那裡上演著一幕幕離奇而真實的故事。
《夢遊的大地》從一開篇就在傳統習俗的主題上體現出一種對話式的衝突感。就文本體裁而言,這是一部長篇小說,但它是基於兩類口頭文學體裁而構成的:作為宏觀敘事結構的「傳說故事」,以及作為微觀敘事結構的「諺語」。
整體上,小說由兩個交替講述的故事組成。第一個故事中,絕望的老人圖阿伊和失憶的男孩穆易丁嘎為躲避內戰而逃到一條廢棄的公路,寄宿在一輛燒毀的公車上。他們在那裡撿到一名死者的筆記本,並開始每晚閱讀,一個片段接一個片段地模仿死者口述故事。但講故事的並不是老人,而是識字的男孩,由此,老人得以聆聽金祖的探險之旅。第二個故事即金祖的故事,由第一個故事中的人物代為講述。兩條敘事線在宏觀上交替出現,使得小說大部分章節都可以作為獨立的傳奇故事去閱讀,而每個章節的故事都會在下一個故事中延續。整部小說就這樣在一系列並置或嵌入式的故事中展開。
「講故事」是《夢遊的大地》中最常見的事。所有的小說人物都在講述自己或者他人的故事。

我們僵持了一陣,直到她懇求:「你聽我說……」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讓她好轉:講述她自己的故事。我說我會傾聽,不管要多長時間。她讓我放開她,雖然還在顫抖,但已相當輕微。接著,她告訴我她的故事。
———金祖的第四本筆記 天空的女兒

「奶奶,讓他活著吧!就一下下!」
「為什麼?」
「讓他講自己的故事給我們聽。」
———金祖的第九本筆記 維吉尼亞太太

這些故事大部分都遵循其原本的口頭文學體裁「傳說故事」,但也分不同種類。在第一條敘事線中,讀者看到的主要都是寓言,比如關於怪物、動物以及人類的故事,它們都體現出莫三比克南部地區口語文化的特點。第二條敘事線則主要由幻夢故事組成,講述死人如何干預活人的世界。先人通過夢境與生者交流,或者通過占卜的小骨頭傳遞訊息。作為一種敘事策略,夢境可以讓預言源源不斷地出現,夢中的人物也可以用一種格言的方式,完成簡潔精闢的對話。這些故事的主題基本都來自莫三比克南部人民的傳統習俗,而小說也與該地區的日常儀式和口頭娛樂活動—講故事—形成文本上的互動。
此外,所有故事都摻雜著諺語、格言和俗語片段,再現敘述者智慧的口吻。這種微觀敘事如同對每個單元故事中最重要的涵義進行高度凝鍊的綜述,富有神秘色彩並且朗朗上口。

爭是一條毒蛇,用我們自己的牙齒咬噬我們。現在,牠的毒液滲入我們靈魂的每一條河流。白天我們不敢出門,夜裡我們不再做夢。夢是生活的眼睛,而我們都成了瞎子。
———金祖的第一本筆記 當世界像我們一樣年輕時

年邁的老人代表世界的傳統,年輕人則用閱讀與書寫來吸收、繼承傳統,並通過文字的發聲,即口述或朗讀,將其再次創造。每一段故事中,敘述行為都像在鏡子裡不斷裂變、擴散。每個敘述者都賦予其他次要敘述者聲音,所有人都想講故事:老塔伊莫、圖阿伊、法麗達、金提諾、維吉尼亞、艾烏吉娜、小牧童、尼亞馬塔卡、斯科勒托。高聲朗讀可以使文字蘊含的聲音變得戲劇化,還原敘述者和聽眾之間的對話,這恰恰是口頭文化的典型特徵,它形成一個社會化的交流體系,維持敘述者與公眾的共存。
很大程度上,諺語能集中體現小說顯而易見或隱藏其中的教育性。這些諺語包含典故、謎題,甚至有對辯式的思考,極富寓意。它們既有象徵性,又有文學性,是積極適應傳統的產物,也是對口口相傳的故事予以及時改編和更新。

此刻,穆易丁嘎和圖阿伊站在一輛燒毀的公車面前,因為一言不合而爭論起來。男孩把袋子扔到地上,揚起塵土。老人生氣地說:「我告訴你,小子,我們就在這裡安家!」
「這裡?一輛燒光的公車?」
「你懂什麼,小子,已經燒過的東西不會再燒起來了。」
———第一章 死亡之路
另一方面,小說中使用諺語最多的人都是老人,他們與農村世界緊密相連。圖阿伊、金祖的父親塔伊莫、巫醫岡加、死去多年的人、還有鬼魂西伯古,他們的言語中常有諺語潤色,並在兩類語詞之間搖擺:睿智、有預言性的已知詞彙,以及神秘、有宣判性的隱喻詞彙。
諺語似乎是米亞・科托扮演教育和批評角色的理想方式之一,作家藉此描繪莫三比克老人,尤其是農村老人所具有的世界觀。同時,諺語也有助於作者在多個層面控制敘事節奏,如故事的重複提及、格言式的開場、情節的後續發展等。最後,諺語還是一種高效的方式,令讀者得以思考小說人物是如何嵌入其所屬的文化傳統之中的。

「尼亞塔瑪卡沒有瘋,他沒有。人就像房子,你得看到他裡面!」
———第五章 河流的締造者

《夢遊的大地》通過建立符合莫三比克社會的文化想象,深入探究具有文學地位的口頭傳統所留下的記憶,並對這種記憶的重要性進行反思。而莫三比克的文學傳統就誕生於這種口語和文字之間的轉換關係。這種關係的基礎是將口語遺產用於文學寫作,米亞・科托的這部小說中所紀錄的人物、故事、諺語和大地之旅,就是明證。最後,我想強調米亞・科托的這部長篇處女作被譯成中文的重要性。因為這將使中文世界的讀者,通過一位偉大的非洲葡語作家,認識到莫三比克文化在整個非洲文化背景下的獨特性。衷心希望在譯者金心藝的優秀譯作之後,還會有更多的非洲葡語文學漢譯作品出版, 為讀者展現更多葡語世界的美好文化。

安娜・瑪法爾達・萊特(Ana Mafalda Leite,葡萄牙著名非洲
葡語文學研究者,里斯本大學文學副教授,詩人,散文家。)
二○一八年七月十八日,里斯本

金祖的第一本筆記
當世界像我們一樣年輕時

我想將時間安放在平和的秩序之中,讓它依從等待、苦難與貧瘠。可是回憶不願意順從,它們一會想要化為虛無,一會又想把我從當下偷走。我點燃一個故事,又自己將它熄滅。當我完成這些筆記,我將再次成為一個沒有聲音的影子。
我叫金祖。這是海灘上一種彎腰生長的小棕櫚樹的名字。誰會不知道這種樹呢?它們好像特別後悔長高,總是一副懷念大地的樣子。父親給我取這個名字,是為了紀念他唯一的嗜好:喝「蘇拉」,一種棕櫚酒。這就是老塔伊莫,一個孤僻的漁夫。起初,他還想花點時間釀酒,致力於被禁止的發酵和蒸餾事業。到後來,他也不管這些了,只是簡單地剪下棕櫚樹的新枝,躺倒,半張開嘴, 任由汁液滴到雙脣的貝殼裡。這樣一來,就沒有警察去掐他的喉嚨了:因為他從不蒸餾蘇拉酒呀。他經常勸告別人:好日子就是吸吮芒果,卻不用替它去皮。
當他喝蘇拉酒的時候,會把我們都叫過來,聽他發表出人意料的即興演講。他的故事讓我們的小天地不斷變大,直到比世界更寬廣。他每次都講不完故事,結局到來之前,睡意就抹去了他的嘴。是我們將他昏沉沉的身體抬回家,不過不能把他留在屋子裡,因為他總是拒絕睡鋪好的床,理由是,如果我們躺在鬆軟的草席上,死亡就會把我們抓走。他的床就是光裸的土地,雨水也喜歡躺在那兒。我們只好把他靠在房子外頭的牆上,他就能一覺到天亮。螞蟻常常爬到他身上,好像牠們就是喜歡老塔伊莫甜絲絲的汗水。而他甚至都感覺不到蟻群在皮膚上兜兜轉轉。
「天呀,我比棕櫚樹還會流汗呢!」
塔伊莫醒來時會胡言亂語。我們幫他抖掉那些爬個不停的螞蟻,可他卻會把我們甩開,因為我們太關心他了。
我的父親飽受夜夢困擾,他會瞪大眼睛在夜裡夢遊。由於他睡在外頭,我們都沒有注意過。倒是第二天早晨,母親會叫上我們:「快來!爸爸做夢了!」
於是所有人都湊在一塊,聽那些向父親顯現的真理。塔伊莫通過他的祖先接收關於未來的訊息。他說了那麼多預言,根本就沒有時間去驗證。我時常懷疑他說的這些是不是真的,畢竟他很會編故事。
母親猜到我們在想什麼,警告說:「不許懷疑!」
時光和我們的孩子氣就這樣漸漸流逝了。那些年,一切尚有意義,這個世界的邏輯在另一個世界是無法解釋的。年邁的老人就是連接這兩個世界的橋梁。我還記得有一天,父親把我們都叫過來。看樣子又是一場家庭會議,每逢開會時,他都能記得夢的顏色和形狀。可是,我錯了。這一回,老塔伊莫打著領帶,西裝革履,他的聲音不再因發狂而顫抖,他宣布道:國家要獨立了。那時,我們並不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麼,但老人的聲音飽含著如此深沉的情感,彷彿他所有的夢境都在那一刻成真了。他叫來母親,摸著她渾圓如滿月的肚子,說道:「這個孩子將叫做『六月二十五日』。」
「六月二十五日」這個名字還是太長,最後,小男孩就叫做「六月」,或者更親暱點:小六月。我們的母親此後沒有再生孩子,小六月是她肚子裡的最後一個居民。
時間平靜地流淌,直到有一天,戰爭爆發了。父親說混亂來自國外,是那些失去特權的人帶回來的。一開始,我們聽到的只是些含糊不清的消息,事件發生的地方離我們還很遠。再後來,炮火聲離我們越來越近,恐懼浸滿了鮮血。戰爭是一條毒蛇,用我們自己的牙齒咬噬我們。現在,牠的毒液滲入我們靈魂的每一條河流。白天我們不敢出門,夜裡我們不再做夢。夢是生活的眼睛,而我們都成了瞎子。
漸漸地,我感覺我們的家像摔在地上的瓦罐一樣分崩離析。從前我總能在那裡找到庇護,現在那裡什麼都沒有。我們比任何時候都要貧窮。小六月的膝蓋幾乎要脫離雙腿,連喘個氣都會累。我們甚至不能下田幹活。母親大清早就扛著鋤頭出門,卻沒有去任何田地。她無法穿過那些堵住後院的荊棘叢,只是呆呆地站著,凝視過去,身形日漸消瘦,影子卻不斷擴大。要不了多久,她的影子就要覆蓋整片大地了。
即使我們還有房子,生活也照樣墮入黃昏,越發淒慘。所有人都在淪陷,除了父親。只有他在為我們的處境歡呼:貧窮是我們最好的防禦,我們應該視苦難為新東家,作為報酬,我們會受到保護,遠離強盜土匪的歹意。老人心滿意足地大呼:「這樣最好啦!一無所有的人就不會遭到嫉妒。最可靠的哨兵就是家徒四壁,連扇門都沒有。」
母親搖搖頭。她總教導我們要做影子,除了從身體走向土地,不要有任何期盼。這是沒有言語的鑒戒,她只是坐在那兒,雙腿彎曲,一隻膝蓋疊在另一隻膝蓋上。
慢慢地,我們都成了他者,變得叫人認不出來。意識到我們變化之大是在我最小的弟弟被趕出家門的時候。頭一天晚上,父親又神志不清了,可是這次,我們親眼目睹全部過程。透過窗戶,我們看見他瘋了似的狂奔進樹林,他的咆哮聲在房間裡轟鳴,黑暗又使吼叫變得更響亮。只有小六月蜷縮在草席上,沒有去窗邊。當他說「那不是爸爸,是可怕的野獸」時,我們都假裝相信了,然後回到床上,一夜無眠。
早晨,母親把我們叫過去,大家一臉凝重地坐著。父親的頭低垂在胸前,難道他還在睡?他就這樣過了好一陣子,似乎在等待預言的到來。當他終於抬起頭,我們幾乎都要認不出他的聲音了:「我們之中有個人會死去。」
他很快透露了原因:這個家還沒有在戰爭中流過一滴血。現在,輪到我們了。「死亡就要降臨, 這點我非常確定。」老塔伊莫宣判道,「孩子們,你們其中一個將會被帶走。」他泛紅的雙眼注視著我們畏縮的肩膀。
「是他!就是他會死!」



米亞.科托Mia Couto

米亞‧科托Mia Couto
原名安東尼奧‧埃米利奧‧雷特‧科托(António Emílio Leite Couto)。一九五五年生於莫三比克第二大城貝拉。十四歲開始在當地的報紙上發表詩作,一九八三年出版第一本詩集《露水之根》。此後,科托創作出大量優秀的文學作品,包括三本詩集、六本短篇故事集、四本散文集和十七部長篇小說,成爲葡語文學界最具影響力的非洲葡語作家。其作品被翻譯成十多種語言,在二十多個國家出版。
自上世紀九○年代起,米亞‧科托多次獲得國內外文學大獎,如莫三比克作家協會虛構作品獎(1995)、葡語文壇最高獎項卡蒙斯獎(2013),以及著名的紐斯塔特國際文學獎(2014)等。近年來,他也是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候選人之一。
米亞‧科托曾是一名經驗豐富的新聞記者,除詩人和小說家外,更是一名生物學家。

譯者 金心藝
北京外國語大學葡萄牙語專業講師,葡萄牙科英布拉大學葡語文學專業博士候選人。曾譯《勛伯格、斯特拉文斯基、阿多諾、韋伯恩:一個複雜的心理星群》(2017)、巴西青少年文學系列作品《皮拉爾希臘奇遇記》、《皮拉爾亞馬孫河漂流記》、《皮拉爾埃及歷險記》、《皮拉爾旅行筆記》(2015)、葡萄牙詩人若熱‧德‧塞納詩集《音樂的藝術》(尚未出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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