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岸三部曲II:沉默之聲(二版)
 
作者: 娥蘇拉‧勒瑰恩(Ursula Le Guin) 
譯者: 蔡美玲
書城編號: 1619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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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 2019/10
頁數: 288
尺寸: 15x21x1.9
ISBN: 9789863597247

商品簡介
「成人不是小孩死去,而是小孩倖存。」
――娥蘇拉.勒瑰恩

繼地海系列後又一奇幻經典
獻給少年少女的奇幻冒險
一趟關於成長的壯闊旅程

 有一種勇氣,出於刀劍武力;有一種勇氣,出於話語文字

「閱讀是危險的」
「因為阿茲人害怕閱讀。」
然而,書籍之於我有如黑暗中的光。
書寫下來的東西,就是光

不久之前,安甦爾城是傳說中的美麗城市,曾坐擁孕育知識的大學,保存眾多智慧的圖書館,處處林立壯麗宏偉的建築與神廟。安甦爾人崇尚和平,信仰堅貞,順應神諭而活。然而,美好的日子卻在一夕發生巨變――外族「阿茲人」以蠻力入侵,燒殺擄掠。因不識字,他們畏懼未知,將書本典籍看做承載惡魔之語的容器,便將所有書本或丟入河中、或引火焚燒,私藏者等同死罪。
玫茉生於圍城陷落的第一年。雖出身神諭世家,卻不能識字。她與所有人同樣受盡阿茲人的奴役與壓迫,感到痛苦時,她便躲入被稱為「惡魔之屋」的宅中某個禁忌的房間。宅邸主人看見她身上潛藏的天賦,開始教她讀書識字。玫茉一面學習,一面將復仇的意念深藏心中,期盼能有機會復仇,將阿茲人趕出城市。
當一名為尋罕見書本的詩人歐睿前來安甦爾,玫茉便看見了打破這歪曲平衡的機會。
文字確有魔力。阿茲人畏懼文字,卻熱愛故事。詩人以一篇篇牽動人心的史詩冒險令眾人拜服,安甦爾的革命派與阿茲人看出詩人的力量,懷抱各自的心機,意圖延攬詩人至其麾下。此時,玫茉的能力覺醒,使神諭借她之口,說出了連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的預言……

當沉默百年的神諭發聲,其意為何?
延續十數年的仇恨與戰爭,能否劃下平和的句點?

=娥蘇拉.勒瑰恩系列作品=

西岸三部曲I天賦之子
西岸三部曲III覺醒之力

《地海六部曲》
《一無所有》
《黑暗的左手》
《世界誕生之日:諸物語》
《風的十二方位》


作者簡介


娥蘇拉.勒瑰恩(Ursula K. Le Guin)
美國重要奇幻科幻、女性主義文學作家,1929年生。著有長篇小說20餘部、短篇小說集10本、詩集7本、評論集4本、童書10餘本;並編纂文選與從事翻譯,包括將老子《道德經》譯成英文。曾獲美國國家書卷獎、號角書獎、紐伯瑞獎、世界奇幻獎、軌跡獎、星雲獎、雨果獎、小詹姆斯.提普翠獎、卡夫卡獎、普須卡獎……等,以及SFWA大師、洛杉磯時報Robert Kirsch終生成就獎等榮譽。
她的奇幻成長小說系列「地海六部曲」與「魔戒」、「納尼亞傳說」並列奇幻經典,科幻小說《黑暗的左手》、《一無所有》等也是科幻迷心目中永遠的經典。小說探討的議題,從自我成長與認同,到社會制度探討與性別問題,都鞭辟入裡,在優美恬澹的敘事風格中予人寬廣深沉的省思空間。西洋文學評論家哈洛.卜倫將她列為美國經典作家之列,日本作家村上春樹也是她的書迷。


譯者簡介


蔡美玲
英國University of Reading「兒童青少年文學」碩士。曾任主編及大學講師。青少年小說譯作有《天賦之子》、《沉默之聲》、《覺醒之力》、《地海巫師》、《地海古墓》、《地海彼岸》、《44號神祕怪客》、《河豚活在大海裡》、《妖精的孩子》、《地鐵求生121》、《史庫樂街十九號》、《凱希的空間》、《薇拉的真愛》、《敏娜的琴音》等;心理學書籍《愛孩子,愛自己》、《了解人性》等;並參與編寫家扶自立青年故事集《光明行》、社工服務合集《與你同行:家扶社工的故事》等兒童福利相關書籍。


推薦序/導讀/自序


「至大無外;至小無內」--簡介「西岸三部曲」與作者勒瑰恩
――譯者 蔡美玲

繼「地海系列」之後,今年八十三歲的勒瑰恩以嶄新的「青少年文學」樣貌,再度來到我們中間,分享她獨到的敘事魅力。

敘事學有個論點認為,「怎麼說」比「說什麼」重要許多。舉世公認,勒瑰恩是個很知道「『怎麼說』故事」的作家,因此,整理出這份簡介,只是為了便利青少年讀者,倘若選擇自行探索發現(收穫可能更大),省略不讀也沒關係。畢竟,小說本身才是有內容、有層次的精品,錯過了就可惜。

展讀「西岸三部曲」,聆聽勒瑰恩講述四位青少年如何歷練成長的故事,細細體會,不但暖胃暖心,連靈魂也獲滋養──借用第二部女主角玫茉的話是說:「整個靈魂宛如被重塑」;借用第一部男主角歐睿在第三部裡說的話則是:「『愛、學習、自由』三方面的尋求,可增益及強化靈魂。」

底下就與大家一起瀏覽這三部圍繞著愛、學習、與自由而寫的作品──

一、故事提要

(一) 第一部 《天賦之子》
「西岸」北方的高山區,不同「世系」各據山頭,他們天生擁有母傳女、父傳子的天賦異能,作用是保疆衛民,但有的人會用在破壞方面。男主角歐睿所在的克思世系,擁有被其他世系懼稱為「(虫奎)蛇」的「『消解』天賦」:一個注目、一個手勢、一個氣擦音、加上意志,可以使對象消除或還原。他的高高祖父「強眼卡達」三、四歲就展現天賦,十七歲獨力對付從足莫領地來犯的偷馬賊和突襲者──結果,兩世系因此結下宿仇。

時時以世系命脈為念的父親凱諾,非常關注獨生子歐睿的「天賦」。可是,少年歐睿遲遲未能展露看家本領……

(二) 第二部 《沉默之聲》
女主角玫茉,生於南方濱海的安甦爾城,是高華世系女管家被圍城的阿茲士兵強暴所生。沙漠民族阿茲人強行統治安甦爾十七年,破壞城內眾多神廟及建物,又不遺餘力摧毀被視為邪惡的書籍,倒入城中四條運河內;當然,識字讀書是惡魔行當,也遭禁止。民間持續蘊釀起義之舉欲推翻壓制者。玫茉自幼懷恨阿茲人,誓言長大後將予殲滅。

城內卻有一座歷史悠久的祕密圖書館,保存在高華世系……

(三) 第三部 《覺醒之力》
葛維天生擁有「沼地」原鄉族人的天賦,能透過視象,看見、或憶及未來的片斷。一、兩歲時,他與三、四歲的姊姊霞蘿被擄到埃綽城,在議員之家的阿而卡世系當童奴。他與主人家的子女及其他童奴一起接受教育,假期也一起享受避暑活動。種種培育,是預備讓他日後擔任「夫子」,教育門第的下一代。

葛維在學堂表現優異,受夫子器重,引致其他同齡男奴嫉妒;加上一次「當兵遊戲」中,葛維與同為奴隸的侯比結下梁子;一個名叫明福的小童奴,被偶有躁動行為的主人次子托姆錯手害死;葛維被侯比等一干男奴凌虐受傷。諸多事件糾結,使侯比對葛維恨意日深……

二、作品與作者

(一) 作品
「西岸三部曲」是一場接一場的「心靈爭戰」。每部曲雖然都有拿刀動槍的場面,但它們只作為陪襯意象,「無形的爭戰」才是關鍵──主要戰場在「自己」裡面。歐睿、桂蕊、玫茉、葛維這四位在不同境遇中冀求「自由」的男女主角,不論是為了克服或勝過或發現自己,或與自己相融和解,追索到底,心戰對象都是他們個人,包括一己的認知、自限、自欺、怯懦、恐懼、或逃避。三部曲的背景格局,帶有我們文化中的「家、國、天下」意味。

「向內走去,再出來;向下沉落,再升起」,這種藉由認識內在黑暗而邁向成熟光明的旅程,以及途中遭遇的艱險和報償,勒瑰恩很早就發現,利用奇幻小說作為媒介及手段來傳達,最為合適。因此,從《地海巫師》開始,她一直偏好以奇幻小說的方式來講成長故事。她說,奇幻作品致力描繪我們人類林林總總難以置信的生存實況,而且富於「想像之愉悅」。雖然作品未必涉及日常所見的事實,但必定指陳真理。勒瑰恩說,「指陳真理」是作家的責任和任務,不過,讀者接觸作品時,必須試著去確定,作品指陳的真理是「通得過檢驗」的真理,亦即它們必須擺脫:扭曲的含意、半真理、謊言、或廣告。

前述那個自我發現的「內在之旅」,勒瑰恩認為不僅與心理有關,也與是非道德有關。她說,多數優秀的奇幻作品大都包含明顯的是非辯證,「西岸三部曲」也不例外。第一部的少年歐睿就「天賦」這件事與父親拉扯;第二部的少女玫茉與內心對阿茲人的仇恨相抗;第三部的葛維從際遇當中質疑自由與奴役、信任與背叛、正義與信念、敏銳與蒙昧等觀念及實際。在在顯示,這三部作品除了描繪心理發展,還展現大是大非的內在辯證。

二○○四年,勒瑰恩受邀出席芝加哥「美國書展」兒童文學早餐會時表示,她瞭解,尚未成熟的兒童及青少年大都渴望並需要「確然的是非」。他們在這個擾人的塵世,拚命想為是非和正義找到一個明確的立基點。所以,凡能提供這種大是大非之視野的,就是真正的「雄渾型奇幻作品(heroic fantasy)」;假如只是徒具奇幻形式的作品,肯定無法提升大是大非的視野。

所以說,奇幻想像可以是「倫理」的工具,因為:「想像的文學作品持續在問『雄渾氣概』是什麼,持續在檢視『真實力量』之根柢,也持續在提供『是非選擇』的多樣性。」勒瑰恩的「西岸三部曲」,分別於○四、○六、○七年問世,可以說實際見證了上述各項主張。三部曲裡面,不管是場景的意涵、情節的推展、角色的典型、成長的心路,都是讀者易於具體把握的,因而可以說是提供給青少年的福音之作。

至於作品的構成,勒瑰恩經常向好奇的讀者及訪者說,她的作品並非經由計劃或發展而來,乃是摸索發現,是作品「自己編織自己」。妙的是,以這種獨到方式構成的作品,並沒有蕪雜的亂草,而是繁花繽紛。

三部曲牽涉的主題、隱喻、象徵,非常多,而且重疊交錯,一層包覆一層;單純的小意象,合作組構大意象,最後成為挖掘不盡的意象礦藏,足夠一生淘金。勒瑰恩自己說,書中紛繁的意象、主題、或象徵,並非全部一望即知,但,她寧可不一一提出來剖析,而將詮釋空間留給擅長此道的讀者。因此,我們遵循作者的明智決定,不涉入分析性的妄語,而是愉快邀請大家各自或與朋友共同DIY。以下所列,是從不勝枚舉當中挑出幾個方向點,希望便於青少年朋友閱讀時留意。每部曲必備的「奇幻機關」,當然也含在裡面,請一併留意──


第一部:天賦異能、梣樹(溪)、(虫奎)蛇、矇眼、貓眼石項鍊、馴馬、天賦、父、母、父子與母子、流浪漢、竊賊……

第二部:祕密圖書館、圖書館開門法、書籍、包含「書神」在內的眾多神明、神諭宅邸、宅前迷宮鋪地、噴泉、神諭及解讀、城市廢墟、市場、壓制者與被壓制者……

第三部:夢境視象、主奴、幼兒及早產兒、果園、申塔斯的圍城與陷落、城市、森林、沼地、沼湖、原鄉、旅程、死亡河與重生河、美生城……

共通意象:設景所在、場景相互間的關係、自然(山水湖海、溪谷森林、日月星辰)、時間與空間、行旅、動物與人的情感關係、故事本身、讀書與贈書、犯罪與懲罰、主角的思考,敘述的時態……。種種細節,無論抽象或具體都相當關鍵,也不可忽略。以上項目當中,「梣樹(ash tree)」是眾星之首,這裡特別摘錄資料供參考,以利青少年讀者輕鬆邁入深度閱讀中。梣樹:學名Fraxinus來自拉丁語的「矛」,因為古代作戰用的長矛柄是梣木製作的;希臘神話中,宙斯創造的人類是從梣樹誕生的;北歐神話中,世界由一棵梣樹支撐。

勒瑰恩曾說:「成人不是小孩死去,而是小孩倖存。」還說:「想像的虛構故事可以讓你對世界、對人類同胞、對自己的情感和命運,有更深的了解。」為加深我們的了解,勒瑰恩巧妙截取人生切片構成這些成長故事,筆調平靜內斂,少見誇張起伏的敘事。全書乍讀之下,絮絮叨叨不過是尋常生活,但,裡面沒有無謂的堆砌和無用的字句,一個個都是構成雄渾型奇幻作品的無形元素。

然而,作品再好,仍需讀者親自展讀及體會,三部曲才能真正成為個人的滋養與潤澤。勒瑰恩與她所深度認同的老子都說,是「內在眼睛」真正看明世界。所以閱讀時,願我們多運用內在之眼,以便洞悉隱身在表面文字背後的旨意。

下筆用心的勒瑰恩,十分重視與讀者的關係。她將讀者視為「合作者」及「分享者」:合作完成作者的視象;分享那些本來就存在於事物中,只是經由她這個媒介而展現的故事禮物。她說,故事藉著語言、句法、意象、概念、及情感等五個管道說出來,但,就算是技巧最高明的作者也永不可能使那些視象完全具體化;而視象所承載的真理,透過書籍走到即使最能感同身受的讀者面前,往往也是步履踉蹌,很難充分展露真貌。但無論如何,作家還是要放手讓作品飛翔,飛到遠於預期、遠於所能想像的所在。而在那許多誰也無法預知的所在,作品在讀者心中與精神層面上,或許能自己長大到與事物內含的真理齊高。

(二) 作者
「至大無外;至小無內」出自《莊子》天下篇,指的是莊子好友惠施的個人辯技。這裡借用它的字面意義,希望幫助我們從深處了解勒瑰恩這位寫詩、寫童話、又寫文論,還左右開弓,奇幻與科幻一手包的作家。勒瑰恩自己說了,「外太空」與「內疆土」永遠是她的家鄉,她持續不斷尋找方法,擴大突破鄉土的範圍──包括她個人內在的範圍、以及奇幻科幻兩種文學媒介的範圍。

讓勒瑰恩終生不感厭倦的這條文學道途,啟蒙很早。十二歲前後(二次大戰在那年發生)一個傍晚,已經讀遍童話、神話、傳奇、民俗故事、及經典兒童奇幻故事的勒瑰恩,在家中起居室的書架找東西讀,結果摸出一本書《A Dreamer’s Tales》,那是同樣嗜讀奇幻作品的父親喜愛的書。書中附有作者Lord Dunsany(愛爾蘭人)的照片,是個穿英國軍服的男生,外表短小精悍,長相警敏逗趣。勒瑰恩說,她當時立刻愛上那個人──十二歲那年,她愛上不少人事物。雖然那份愛意並沒有持續很久,但那本對她而言宛如「天啟」的書,卻帶領她走了很遠的路,讓她逐步發現她的「原鄉」,也就是那個「內在疆土」(the Inner Lands),那個想像的國度。

回顧過往,勒瑰恩發覺,在還沒聽過「內在疆土」這樣的字眼以前,她其實已經朝它走去了。因為九歲那年她寫了生平第一個短篇故事(一個男子被淘氣精靈惡整),十一歲寫第一篇科幻故事(涉及時間旅行和地球生命的起源,風格輕快樂天),雖然前者未投稿,後者投稿卻被退,她並沒有很氣餒。直到廿一歲又認真投稿的她,後來成了榮獲「青少年文學『終生貢獻獎』」肯定的大作家。

大作家的文學眼光如何,很值得在此轉述,好讓我們更了解勒瑰恩其人其書。在為《Lord Dunsany: In the Land of Time and Other Fantasy Tales》一書而寫的一篇評論中(○四年發表),勒瑰恩說,她深愛L. Dunsany一篇公認的傑作〈Idle Days on the Yann〉。她說,她之所以喜愛那篇作品,「不僅因為它的發明與美妙讓人感覺毫不費力,還因為它溫和駁斥『衝突』、『情節佈線』、以及『角色營造』等等創作教條。那篇作品摒棄了因襲老套的劣等教條,既不折磨什麼膽量,也不瞎扯什麼善惡之爭,而是讓人在純粹的故事溪流中漂浮徜徉──像莫札特的奏鳴曲那麼清純靈巧,你完全不會想質疑它什麼。」我們手中這三部曲就很符合上述的讚美,它們是潺潺不絕的故事溪河,邀請讀者靜靜徜徉。

那麼,這樣一位大作家如何生產她的奇幻作品呢?在前面談「作品」時,我們已經扼要提過重點。為了讓大家更了解勒瑰恩其人,這裡再分享一些。她說:「寫作時,我腦海裡沒有絲毫抽象深奧的觀念、目的、或策略,只是專心堅志追隨那個故事本身。……我知道,假如故事帶我走向那些尚屬空洞的字眼,我就必然會發現那些字的含意與作為。而寫作過程裡,事實真的就那樣發生了……。」至於故事的具體細節,勒瑰恩說,當然還是要花心思去想像、去描繪,可信的奇幻天地才能成立。她說,「那個奇幻天地完全是由文字打造的,因此,文字必須精確鮮活,才能構成精確鮮活的奇幻世界。……寫作時,安住在那個想像任務中,並且信賴:它會揭示自己。……。可是,假如讓一廂情願的思維、別抱目的的策略、說教的目標侵入上述的信賴中,奇幻作品必定扭曲變形,故事也將喪失可信度。」

在這樣的體會和期許中,勒瑰恩不懈地尋找內外疆土更廣遠的邊際──當然,向內的持續邁向「至小無內」;向外的持續邁向「至大無外」。兩者的巨大範圍與空間,是她作家身分的想像力之所需,也是她永遠的鄉土。

勒瑰恩將近八十歲時,一群深愛她的朋友和學生,合作撰寫並出版《80! Memories & Reflections on Ursula K. Le Guin 》一書,作為送給勒瑰恩的八十歲獻禮。紛紛按讚的各家評論說:「勒瑰恩是那種類型的少數作家:發現勒瑰恩,就是發現一部分的我們。」「勒瑰恩是我們的女先知,是大家共同擁有的智慧女子,是一位具有無邊範圍與力量的作家。」

值得一提的是,這樣一位廣受讚譽且獲獎無數的作家,○六年去西雅圖接受一個地方性的獎項「Maxine Cushing Gary Award」時,卻萬分謙虛地說,獎項榮譽其實是透過她,頒給「文學」的;她之到場受獎,僅僅是充當文學的代理和替身。而且,由於那是一個地方性的小獎項,她特別開心接受。為什麼這樣說呢?也許,認識一下勒瑰恩的成長背景,可以幫助我們瞭解她「泛愛眾,而親仁」(《論語》學而篇)的特質。

一九二九年十月廿一日,勒瑰恩生於加州柏克萊,當天是「St. Ursula」紀念日,所以取名為Ursula。她生日前兩天,迪士尼創造的米老鼠剛滿一週歲;三天後,美國發生舉國動搖、並波及全球的紐約股市大崩盤。可幸,勒瑰恩與三位兄長(其中兩位是母親與病故的前夫所生)的溫馨家庭未受影響。

從哥倫比亞大學拿到文學碩士後,不到二十五歲的勒瑰恩遠赴法國繼續讀書,在那裡結識了後來成為「法國史」教授的先生(勒瑰恩婚後冠了法國夫姓Le Guin,父姓留作中間名)。兩人婚後育有三個孩子,其中一位目前是加州大學英文教授。勒瑰恩的祖父母和外公都是跟隨上一代長輩移民美國的德國人。父親Alfred Kroeber在哥倫比亞大學讀書,是全美第一位「人類學」博士,後來成了德高望重的人類學教授,並曾擔任人類學博物館館長,著作甚豐,而且與美國印地安友人建立終生情誼。勒瑰恩的母親Theodora Kroeber是心理學碩士,因前夫病故而與勒瑰恩的父親結婚後,也跟著研究人類學,並有相關撰著,夫妻感情甚篤。勒瑰恩同父同母的哥哥也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研究比較文學,數年前病逝。深厚的家學背景自然對勒瑰恩有影響,讓她除了文學,還接觸到「社會人類學」與「心理學」的豐富面,特別是容格心理學。當然,這些從小的接觸也就豐富了勒瑰恩日後的寫作,還培育她具有開放的人類觀和世界觀,使她絕不歧視弱勢。

對有色人種平等以待,甚至常為之抱不平的勒瑰恩,筆下角色大都不是白人。「西岸三部曲」也不例外,除了少女玫茉,歐睿與桂蕊夫妻、葛維與姊姊霞蘿、以及第二部的主要配角商路長,都遺傳了族人的深膚色。勒瑰恩提到過,美國和日本根據《地海巫師》拍攝的影片,都讓她很不滿意甚至生氣,其中一個爭議點就在於主角的膚色──地海巫師格得在美國被洗白了,渡海到日本則被洗淡了!勒瑰恩特別難以認同的是,日本的《地海戰記》動畫影片,混淆了原著的「是非感」,僅僅藉由表面的打殺來解決深層難題。她說,她絕不是在那樣的戰爭概念下構設《地海巫師》和其他作品,她也「從不為簡化的問題提供簡易的答案。」還說:「我們內在的黑暗,無法藉由揮一揮神奇的刀劍而抿除。」以上這些已公開發表的意見,可以幫助我們了解「西岸三部曲」的精神內蘊和肌理構成。

勒瑰恩喜愛故事。她說,幼年起,每晚一上床,她就開始對自己講故事了。她自認比多數小孩更須要故事,而且,長大後依然把故事當作理解身邊人事物的途徑。她覺得,走進虛構世界,幫助她在這個所謂真實的世界找到她的路。

小時候,勒瑰恩家裡有一屋子各類圖書,住家附近還有很棒的公共圖書館,所以,酷愛閱讀的她從來不愁沒書可讀。從廣泛的閱讀中,她領會到詩人雪萊說的:「想像是傳達良質是非的絕佳工具。」她讚揚公共圖書館是良質是非的倉庫、工具間、神廟、音樂廳,也是想像力的議會大廈。因此她認為,即使是地方性圖書館也關係一國之存亡。她說:「假如我們還能想像我們是自由的,我們就是自由的;假如我們不能了,那麼,我們就喪失了自由。」

「西岸三部曲」的主角在各自的人生道上努力尋求自由,他們藉由閱讀學習和思考省察,加上生活經歷與周遭親友的幫助,深刻認識了自己,因而能和平取得內在自由。

為勒瑰恩編纂《The Language of the Night》論文集的Susan Wood,在書中引述由J. Ward所作的訪問--

訪問者:「國家書獎」和「雨果獎」,您比較希望獲得哪一個?
勒瑰恩:噢,當然,我比較希望獲得「諾貝爾獎」。
訪問者:但,諾貝爾獎沒有「奇幻文學」的獎項呢。
勒瑰恩:也許在「和平獎」方面,我可以有點作為。

勒瑰恩的幽默與洞察,令人莞爾;笑談中,多少透露了她的自我期許。

我們與勒瑰恩、還有她書中的角色一樣,都有機會獲頒「諾貝爾和平獎」──假如獎項不是來自瑞典皇家學院,最起碼,在與天地、與人我,都和解後,就可以自己頒給自己那個大獎。

至大無外,至小無內。祝福人人得自由。

但,也別忘了,勒瑰恩這位從好多角度闡釋了自由與和平的美國阿嬤叮嚀我們說:「絕對的自由就是絕對的負責。」


文章試閱


商路長開始教我讀書。我學習閱讀異常神速,宛如我早就在等候這一天,而且迫不及待,如同一個飢餓的人終於有得吃了。
一旦明瞭什麼是字母,我就先學習字母,並且逐步能認字。我不記得自己曾覺得茫然,或出現花很長時間還認不出字的情況。只有一次,我拿下那本封面有金色設計的大開本紅皮書——還沒學習閱讀之前,它一直是我鍾愛的一本書,我都叫它「亮紅」。我只是想知道它的內容,想好好品嘗它。然而,我試著閱讀時,卻完全摸不著頭腦。書裡有字母,也湊成了單字,但對我而言,卻都只是一些無意義的單字,一個字也看不懂,完全是胡言亂語、不知所云。商路長進來時,我剛好在對那本書生氣,也對我自己生氣。「這本蠢書是怎麼回事!」我說。
他瞥了一眼。「沒有怎麼回事,它是一本很美的書。」說著,他把那些胡言亂語大聲朗讀出來。聽起來的確很美,而且彷彿有其意義。我皺起眉頭。「這本書是用『雅力坦語』寫成的。」他說:「很久以前,這個世界的人都使用這種語言。我們的語言就是從它衍生出來,有一些字並沒有改變太多。看到了嗎,這裡,還有這裡?」他手指的那些字,我可以認出一部分。
「我可以學這種語言嗎?」我問。
他以他常用的那種方式打量我:緩慢的、耐心的、評估的、贊同的。「可以。」他說。
於是,我開始學習那種古語。同時,我也開始閱讀以我們自己語言寫成的《先邯集》。
當然,我們不可以把書本拿出祕室外。書本要是拿出去,我們以及高華世系所有人都會有危險。阿茲人的紅帽祭司要是發現哪戶人家有書,就會帶士兵去那間屋子。他們自己不碰書,因為書本附有惡魔。不過,他們會派奴隸把書拿到運河或海邊,綁著石頭增加重量,然後扔進水裡,讓它們沉下去。對於擁有書本的人,他們的做法如出一轍。
他們從不燒毀書本或讀書的人,因為阿茲人的神是焚燒之神「阿熹」,所以阿茲人認為,「燃燒致死」乃崇高偉大的事,要處罰書和人就改採水淹,或是把人帶到海邊的爛泥坑,用鐵鍬和杆子把人推進去,再用腳踩,直到他們窒息,沉入深泥沼中。
居民常常暗地裡將書本趁夜帶到高華世系。沒人知道這間隱藏的書房,連住在宅邸的人也終生不知。可是現在,連城外的居民也曉得,既然擁有書本變成了危險事,就把書本拿去交給商路長甦爾特高華;他們也知道,那棟「神諭宅邸」是保存書本的安全處所。
我們這一家子人,想進商路長所使用的那幾個房間前都會先敲門,等到有了回應之後才進去。由於商路長的病況已經好轉了一些,所以要是敲門而沒聽見他回答,我們就不再打擾他。他如何打發時間,在哪裡打發,依思塔和莎絲塔從未過問。我猜,她們和我過去一樣,都認為他總是待在他的套房或內院裡。高華世系整棟宅子實在太大,很容易找不到人。如今由於商路長雙腳跛得厲害,連一個街口的路程都很難走完,所以他從不離開屋子,但居民會來這裡看他,而且人數還真不少。他們大多在後棟那邊長談,假如是夏天,就改在某一個院落談話。無論白天或夜晚都有人來,每個人安安靜靜來去,出入借道現在已無人居住的宅邸後棟空屋廢墟,不會引起外人注意。
商路長有白天訪客時,我負責服侍茶水——假如家裡當時剛好有茶。有時候,我會留下聽他們交談。那些訪客有些我從小就認識,像是桑卓門世系的迪薩克、「四屋」家族的人、咖曼世系的卡蒙,以及佩爾亞克。阿茲人征服安甦爾城那年,佩爾只是個十或十二歲的男孩。亞克世系的人艱苦迎戰,軍隊奪其宅邸時,殺了所有男人,女人則帶回去充當奴隸。佩爾在一處院落的乾井裡躲了三天。如今,他和我們一樣還活著,平日與少數幾個族人住在一個破落的屋宅中。他為人和善,比商路長的其他訪客年輕,會跟我講講笑話。每次佩爾來,我總是很高興。所有訪客中,只有迪薩克明白表示不歡迎我在場聆聽他們交談。
至於我不認識的那些,多半是城裡來的貿易商之類,他們有的還能維持衣著的品質。很多男人來的時候,看起來風塵僕僕,似乎在外奔波已久。有的訪客或信使來自安甦爾的其他小鎮,說不定是別的商路長派來的。冬季期間,天黑之後,有時候會有婦女前來——雖然婦女在城裡單獨行動很危險。其中有一位一度常來的婦女留著灰色長髮,
我覺得她有點瘋瘋癲癲,商路長卻以尊敬的態度接待她。她來總是帶了書,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從其他小鎮來的那些人往往也帶了書來,大家或把書藏在衣服裡,或混在裝食物的包包內。商路長曉得我有辦法自己進入祕室之後,他都把那些書交給我帶進祕室。
商路長多半只在夜晚才進祕室,就因為這緣故,先前我們才一直沒碰到彼此。我本來就不是很常去那兒,夜裡進去,那更是不曾有的事。平常,我與依思塔和莎絲塔共用宅邸前棟的一間臥房,所以沒辦法在夜晚從容開溜。而白天我總是很忙,有分內的家務事、祭祀,還有大部分的採買,因為我喜歡採買,而且我總能比莎絲塔殺到更便宜的價格。
依思塔總是擔心莎絲塔,她認為假如讓莎絲塔獨自外出,會在街上碰到士兵,然後會被抓走或被強暴。她就不擔心我。她說,阿茲人不會瞧我一眼的。依思塔的意思是,他們不會喜歡外貌長得與他們相似的我:蒼白骨感的瘦臉,外加羊毛似的頭髮。阿茲人喜歡找安甦爾女孩,棕色圓臉頰以及與莎絲塔一樣的柔軟黑髮。「妳很幸運長成這個樣子。」她總是這樣告訴我。而且,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又瘦又小,這真的非常幸運。根據阿茲統領下達的命令,婦女須有男人陪同才能上街或去市場。單獨在街頭的是妓女,是惡魔的誘惑,任何一名士兵都可以隨意強暴、奪為奴隸或殺了她。但阿茲人顯然沒把年長婦人當成女人;至於小孩,雖然並非總是視而不見,但多半時候的確就是被忽略了。所以呢,負責去市場採買和殺價的總是老祖母和小孩,很多小孩其實是女孩穿扮成男孩,或是如同我這種一半一半混血的「圍城兒」。
我們現今使用的錢,全都是很久以前海盜艦隊逼臨安甦爾城時,某個祖先設法藏匿起來的。後來海盜被驅離,家人卻沒動用那個「幸運寶藏」——商路長都是那樣稱呼它的——照舊讓它埋藏在屋後樹林某處;這就是我們今天賴以維生的全部。因此,我必須盡可能殺價,這往往很花時間。而祭祀和家務也都很花時間。依思塔每天很早就起床製作麵包,所以,我能固定去祕室,不讓人發現我不見了,也不至於引起太多好奇和疑問的時段,就是夜晚大家都就寢之後。所以,我告訴依思塔,我想把我的床鋪搬到母親的房間,就在我們共用的臥房隔壁。依思塔說沒問題。通常,晚餐後洗浴完不久,她和莎絲塔就上床打鼾起來了,要是我不在房間睡覺,她們也不大會注意到。於是,每個夜晚,我輕手輕腳摸黑穿過大宅邸的幾個走廊和甬道,抵達祕室,然後進去,與我親愛的老師一同閱讀和學習。
碰到他有夜間訪客,不能來教我雅力坦語,不能協助我閱讀時,我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常常,我會一直讀下去,忘情在故事或歷史中,總會留得比老師平常遣我上床的時間還晚得多。
後來我開始長高,也開始轉變為女人,偶爾我會愛睏得很:不是晚上,而是早晨。
我沒辦法叫自己起床,就算起床,也會一整天像蛜蛾般又沉重又迷糊。儘管我要商路長別跟依思塔講,他還是告訴了依思塔,並且要依思塔僱用那個名叫波米的流浪女孩,改由她負責我原本的掃地和清潔工作。我對商路長說:「掃地和清潔工作不成問題!最花時間的是整理那些祭壇,如果請別的女孩做那工作,我就會有很多時間了。」
這是一個失誤。這一回,他悠悠地看著我,雖然依舊帶著耐心與評估的神色,卻沒有贊同的成分。
「妳母親的亡靈,連同我們列祖列宗的亡靈,都一同住在這裡。」他說:「這宅邸的眾神就是她的眾神,她在世時,每天向眾神祈祀。我堂堂一個男子,對祂們也是尊崇不誤。」這倒是真的,商路長從沒錯失過一天的祭祀,也不曾忘記該做的獻祭。「妳身為我們歷代祖母的女兒,也應崇拜祂們,並接受祂們的祝福。」事情就是這樣。
我為自己感到丟臉,而且生氣。我滿腦子想的是擺脫祭祀的相關工作,因為有時我得花掉整整一個鐘頭,才能完成那些工作:為好幾個神龕擦拭灰塵;替迎泥神更換新鮮綠葉;為幾位壁爐守護神點香;向歷代亡魂亡靈獻上祝福並祈求庇佑;感謝恩努神,並留意祂的紀念日,以便將水和食物放在祂的祭壇上;在每個門檻持頌「出入守護神」讚文;另外,還要記得什麼時候該點亮帝瑞神的那幾盞油燈,以及諸多不一而足的祭祀相關任務。
我想,我們安甦爾的神明一定比任何地方任何人所拜的神明來得多。我們的神明不但多,而且與我們比較親近。我們有土地眾神、有紀念日眾神,還有我們的血與骨之眾神。當然,我是受庇佑的,只要我明白這宅邸充滿了眾神;明白我有按照母親的規矩,回報眾神所賜的庇佑;明白我個人的「房靈」就住在門邊牆壁那個空空如也的小神龕裡,隨時等我回房,並看顧我睡眠,只要這樣就夠了。年紀小的時候,做祭祀的工作讓我很自豪,但我已經持續做很多年了,對那些眾神已經感到乏味。祂們需要的照顧,實在是不少啊。
但只要記起阿茲人稱我們的眾神為惡靈、惡魔;也記起阿茲人害怕我們的眾神,就足以讓我高高興興、全心全意進行祭祀工作。還有另外一件好事:商路長也讓我重新記起,母親曾在這宅邸善盡婦女的祭祀任務。商路長深知母親和他脈出同源,所以一向信任母親必定能做好祭祀這件事,如同他信任母親不至於洩露祕室的事。想到這些,我頭一回清楚地明白了,商路長與我,是我們世系血統僅存的兩個人;目前,家裡為數不多的人口裡,其餘那些人之所以是高華世系的人,全是出於選擇,而不是因為血緣的關係。在那天之前,我沒怎麼花時間去思考
這兩者的不同。
「我母親會閱讀嗎?」有個夜晚,上完雅力坦語課之後,我問他。
「當然啦。」講完,又追憶說:「那時候,閱讀並沒有被禁止。」他往後靠向椅背,揉揉眼睛。酷刑損傷了他的手指,因此他十隻手指都彎曲結節,不過,我已經看慣他那兩隻手的樣子了;我也看得出來,那兩隻手曾經是美麗的。
「母親生前有來這裡閱讀嗎?」我問著,並環顧四周,很為自己能置身這間祕室而開心。我漸漸喜愛它夜晚的感覺,溫暖的暗影從油燈的黃色光暈向外、向上伸展拉長,書背的鍍金字有如星星在眨眼——藉由屋頂的天窗,有時可以瞥見星星。
「她沒有很多時間可以閱讀。」商路長說:「宅邸裡樣樣事情全靠她打點,實在是龐大的職務。當一個商路長,需要花費大把金錢:比如娛樂賓客及其他各種事項。所以,妳母親的書本,大多是記帳本。」他注視我,那神情宛如在回顧,並在腦海裡比較我與母親。「我們一聽說阿茲人派了一支軍隊進入伊斯馬山,我就讓她知道怎麼開門進這間祕室了。我母親敦促我:狄可蘿具有我們的血統,她有權利知道這個祕密。假如事況惡化,她可以設法保存。而這祕室也可以當她的避難所。」
「的確曾經是我們的避難所。」
他引述〈那座塔〉的一行詩句: 眾神的憐憫不容懷疑 。〈那座塔〉是一首雅力坦語詩篇,我們正在合作翻譯。
我引用那首詩篇比較後面的一行,做為對應: 真實的犧牲寓於真心的讚頌 。他很高興我能引用詩句回應他。
「我還是嬰孩時,母親帶著我一起藏在這裡,說不定那時候她讀了一些書。」我說。這一點我以前就曾經想過。每次我讀到能為我靈魂帶來喜悅和力量的東西時,常常遐想,母親在這祕室時,是否也曾讀到相同的東西。我曉得商路長有讀到相同的東西。
祕室裡的書他全讀過了。
「或許吧。」雖然如此,他卻面帶悲傷。
他注視我,有如正為腦海裡某個疑問研究我。最後有了決定,他說:「玫茉,告訴我,妳自己頭一次進來時,就是在妳能閱讀之前,那時候,書籍對妳有什麼意義呢?」這問題花了我一些時間才想出答案。「唔,我替幾本書取名字。」我指著那本皮革裝的大書《桑卓門第四十代領事史實錄》。「我都叫它『熊』。《若思坦》是『亮紅』。我喜歡它封面上的鍍金。有時候,我會拿一些書來蓋房子。但我總是把它們放回原位,一點差錯都沒有。」
他點頭。
「可是那時候,有些書——」我原本無意說這些,但話語自己跑了出來:「我怕它們。」
「怕?為什麼?」
我原本不想回答,但我卻再一次說了出來:「因為它們會發出怪聲音。」
他對著自己發出了一個怪聲音:啊。
「都是哪些書?」他問。
「在......在另外那一頭,其中有一本書,它會嘎嘎叫。」
為什麼我會提起那本書?我從不想它的,我才不想去想它呢,更別說提起它了。
儘管我很愛到祕室來,儘管我很愛與商路長一同讀書,儘管我在故事和詩篇和歷史的寶庫中,發現了我個人最大的快樂,我依然不曾費事走到另一端去。那邊的地面漸漸變成比較粗礪、灰暗的石頭,天花板也比較低矮,又沒有天光透下來,所以越走過去,光線就越暗,直到完全沒入漆黑。我曉得那邊有泉水或噴泉,因為我可以聽見微弱的水聲,但我從沒走到那麼遠,去瞧它一瞧。有時,我以為這祕室的暗影端比較大;有時,我以為祕室越往暗影端就變得越小,有如洞穴或燧道。我不曾走到比那本會發怪聲的書更遠的地方。
「妳可以指給我看是哪本書嗎?」
我在閱讀桌旁坐了足足有一分鐘之久,動也沒動,最後才說:「那時候我還小,那類事情都自己亂編。比如,我就假裝那個大本的「史實錄」是一頭熊。實在蠢。」
「玫茉,妳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害怕。」他柔和地說。「有的人或許有,但不是妳。」
我不發一語,覺得又冷又不適。我真的害怕。那時我只曉得,要守口如瓶,免得讓我不想說出來的其他事情又自己跑出來。
他再一次陷入深思,然後再一次有了一些決定。「慢一點再看那本書不遲。現在,再讀十行詩,或是就寢?」
「再讀十行。」我說。於是我們又低頭看〈那座塔〉。
即使到了現在,我依然感覺很難承認、很難寫出我的恐懼。回顧十四、五歲那前後,我一直不讓自己想起那份恐懼,如同我遠離祕室的暗影端一樣。那間祕室不正是我能免除恐懼的所在嗎?我希望它保持只是那樣。我不明白我的恐懼,也不想知道它是什麼。它太像阿茲人所稱的惡魔、惡靈、妖怪了。他們口中的那些,不過是對他們所不理解的東西,強加一些無知的、厭惡的話語罷了。他們不理解我們的眾神、我們的書籍、我們的方式。我十分確定祕室裡沒有惡魔,而且商路長本人也沒有半點邪惡力量。阿茲人不是折磨了他一年,逼他供出什麼邪惡法術,最後,由於他實在沒什麼可供,所以才放了他嗎?
既然這樣,我到底在害怕什麼?
雖然我那時才六歲,但我仍記得,我一碰那本書,它就發出怪聲。我很想使自己勇敢起來。我要自己壯膽走到暗影端那兒。後來我真的去了,視線保持在雙腳前方的地面上,一直前進到地磚變成粗石。然後我悄悄走向一個書櫃,目光依然下垂,只看著那個建造在石壁裡的低矮書櫃,我伸手碰觸一本破舊的棕色皮裝書。我一碰到它,它就發出好大的怪聲音。
我縮手,呆立在那兒。我告訴自己,我沒有聽見什麼聲音。我希望自己勇敢,長大後才能夠殺死阿茲人。我必須勇敢才行。
我多走五步,來到另一個書櫃前,並迅速往上瞥。我看見一個架子放了一本書。那是一本小書,封面是光滑的珍珠白色。我握緊右手,伸出左手去拿那本書,一邊告訴自己,不會有事,因為它的封面很漂亮。我讓那本書自然攤開,然而,它的書頁間竟慢慢滲出幾滴血來。它們是溼的。我曉得鮮血是什麼。我急忙合上書本,胡亂放回書架,然後跑回去躲到大桌子底下我的熊穴中。
我一直沒向商路長提起這件事。我不希望它是真的。那之後,我不曾再重返暗影端那些書櫃之間。
如今,我為當年那個十五歲的少女感到遺憾,她沒有像那個六歲女童那麼勇敢——儘管她和幼年時一樣渴望勇氣和力量,以便與她所懼怕的事物相抗。恐懼餵養沉默,然後沉默又餵養恐懼,我卻任由它宰制。即使是在那兒,在那間祕室內,在滔滔塵世中那個我曉得自己是誰的唯一所在,我卻不肯讓自己猜一猜,自己日後可能成為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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