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官初返時日，明知故鄉容貌改易，卻要以一段段歷遊小記捕捉當下相逢的容顏；
在開闢寓山時，明知列閣層軒長峙巖壑，仍要朝出暮歸、不辭疲頓投入建設，然後在流變過程中挹留片段，一次次邀約廣大文友共同參與書寫活動；
在鄉居的夜晚，就寢前還以簡要筆觸快速勾勒一日行事；
別有所見所感時，舟中或樓前，夜央或清晨，也要有詩詞留存一段心事……

晚明江南社會商品經濟繁榮，學術文藝思潮蓬勃，萌動著新變的力量；但是政治頹唐，時局不安，終致於社稷易主。文士生於斯世，如何回應世局、安頓生命？祁彪佳出身藏書世家，對文字有熱誠的信賴，清簡的詩歌承載了他生命的重量。四十四歲的人生，他以溫暖堅毅的性情展示了晚明文人的一種典型。

全書以《遠山堂詩集》為基礎，首先蒐集海內外圖書館深藏的相關文獻，為祁彪佳傳世詩詞進行彙集、校勘。該集經抗清志士魏畊以行草塗抹修改，書中力求辨識二者，以還原祁詩原貌，並保留魏氏片段詩興。書中同時改變原來的詩體分卷，結合祁氏日記、尺牘與相關文獻，以其一生經歷為脈絡，重作編年與詮解，力求同時具有文獻學和詩學的價值，再現祁氏的生命意識及發展歷程。

全書共收祁氏詩詞535首。新輯詩19首、詞7闋、對聯2副，並則採編年方式，逐年標示明朝年號及西元紀年，各題作品於全文之下分立五目進行評述：「出處」、「校勘」、「魏訂」、「箋釋」、「附評」。

作者

曹淑娟

臺灣大學中國文學博士，現任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教授。曾任中央研究院文哲所、南京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高級研究院、美國哈佛大學東亞系訪問學人，捷克查理士大學短期客座教授。主要研究領域為園林文學、明清文學、中國詩學，關懷世人的存在境域與感受。著有《華夏之美：詩歌》、《漢賦之寫物言志傳統》、《晚明性靈小品研究》、《流變中的書寫：祁彪佳與寓山園林論述》、《孤光自照：晚明文士的言說與實踐》、《在勞績中安居：晚明園林文學與文化》、〈江南境物與壺中天地——白居易履道園的收藏美學〉、〈杜甫浣花草堂倫理世界的重構〉、〈演繹創傷——〈同谷七歌〉及其擬作的經驗再演與轉化〉等專書與學術論文多種。

目錄

導論壹  以文字為渡筏——重讀遠山堂詩詞
導論貳  閱讀的閱讀——魏畊校訂《遠山堂詩集》勘論
體例說明

卷一  赴試候銓，南北旅次（1619-1623）
萬曆四十七年己未(1619)  18歲
過關山謁關聖
過關山謁關聖
初春
雨夜子規
春日鶯聲
送春
寓海惠寺次壁間韵
萬曆四十八年庚申(1620)  19歲
送商繩菴入閩
賀彭讓木考績
賦秦望朝霞贈李泰寰
天啟元年辛酉(1621)  20歲
燕燕於飛篇賀金楚畹新婚
雨夜宿上塘舘舍（二首）
滁陽道中
阜城道中喜遇陸幼輿
天啟二年壬戌(1622)  21歲
月下簫聲（四首）
春暮聞百舌
雨中芍藥
擬古艶詩五首
五日初晴即事
五日觀走馬
五日小集園亭
長安邸舍五日偶步憶伯氏
皇極殿遣輔臣行邊（館試）
孫內閣行邊志喜（觀政試題）
大中丞少墟馮公龍源鍾公同日榮任志賀（觀政試題）
佩劍行
遼警三十詠
吊陳岷麓年祖
天啟三年癸亥(1623)  22歲
贈仲兄脩翎北上（三首）
望揚子江
晚行六合道中
晚行儀真道中
過桃山岳廟（二首）
吊虞姬墓
滕縣道中——時值妖亂後
兗東道中
旴昭道中次新嘉驛舊韻
晚行須句道中
行路行
阜城道中懷陸幼輿
宿任丘僧舍
鄚州道中喜遇吳澹生
擬送陳四游賫詔南直江西
孟冬再月望後一日皇子誕生頒詔，仲冬朔日上親祀南壇，追述合賦，時行次高唐（二首）
瀛洲道中遇雪
望前一日瀛州道中遇雪，是日為萬壽聖誕，時家嚴以樞曹在朝（二首）
兗東道中逢初度（二首）
次新嘉驛舊題詩句猶在壁間復賦一律
黃夫人貞節詩——會稽陳邑侯母

卷二  司理閩中，拓展友道（1624-1628）
天啟四年甲子(1624)  23歲
寧德道中
羅源道中
寄雲間夏彝仲
七月既望奉陪寇葵衷遊九鯉湖，因擬小遊仙曲六首
寄懷冦葵衷（二首）
天啟五年乙丑(1625) 24歲
春日徐日觀招集石室，席散後偕觀智泉，及歸途而月上矣，賦近體二章
魯彥陳秋日偕韵士遊九漈，自碧瀬莒溪而上，探麥斜之勝，遊今罕有至者，自是為鯉湖別開一境界矣。度何嶺，過龍華、寧國兩古寺，眺鳳頂之峰，憩三會之刹，而仙門、石壺、水簾諸洞，出米、伏莾、蔡公諸巖，皆搜奇及焉。每遊輙有咏，勝地得名言而不朽。於其歸也，謾賦二十九韵問之
天啟六年丙寅(1626) 25歲
未至武夷五里阻雨舟中口占（二首）
醉卧武夷舟中口占二絕
宿崇安彭本之文學山房因題以贈（二首）
賦太姥贈秦儼海年兄
前喜雨詩（四首）
後喜雨詩（四首）
陳魯彥民部結社西巖，名流雲集，詩成彙帙以示，愧余俗吏，不能載酒相和，神已栩栩往矣，爰賦二律寄懷，時中秋前三日（二首）
贈戴母貞節
天啟七年丁卯(1627)  26歲
立春（二首）
有所思（四首）
陳體玄招集西巖
蔡心錦招集南谿
芝城道中寄內（二首）
宿白石公舘
墻東公館
贈葉君遊九頂山
贈謝九如二守
崇禎元年戊辰(1628) 27歲
贈景毅趙公奏最
端陽
集沙陽小有洞陶剡曲贈詩賦謝（二首）
壽江母楊太夫人（二首）
擬送蔡五岳

卷三  鄉居讀禮，服闋出遊（1629-1631）
崇禎二年己巳(1629)  28歲
春日口占（四首）
贈袁鳧公
贈袁鳬公（四首）
八月十五夜志感
九日書懷
奉送邑令陳公入覲
崇禎三年庚午(1630)  29歲
贈何芝田之睢陽（四首）
和葉六桐小飲密園之作（二首）
董山人過訪密園拈韵各賦（三首）
曠亭步月和韵
夏日與吳二如、彭天錫、浦長卿諸友集飡勝樓，次彭天錫韵（二首）
新天子改元三紀之仲秋，為梅源丘先生八旬初度，先生有子，以文章氣誼，予知之最渥，走翰數千里，邀予一言稱兩尊人觴，予不敢以不文辭，敬賦七言於左
庚午除夕
崇禎四年辛未(1631)  30歲
辛未元旦
玄升徐丈技善寫生，巧同鏤影，且其瀟洒出塵，固不欲以畫得名者，自閩入越，小集齋頭，歌以短章，聊博一笑
暮春舟中大集即景分韻
薄寒初換，微雨乍霽，偕社中諸子放舟鑑湖，探蘭蕩之勝，是為萍社之四集。時舟中酒甕傾倒，亟呼酪奴解渴。於其歸也，各賦近體一章。翁艾詩不成，罰依金谷例，無酒以水沃之，滿腹而止
初夏社中諸子限鶯字
喜陳聖鑒入社各賦五言限社字
初夏訪道士庄，舟臨竹岸，榜人便折野筍，為守者所觸，怒詈不已。諸友笑以酒釋之，渠怒竟息，且多為導引，披蓁拂棘，直至季真亭下。酹酒爇香，各賦五七長言，盡吊古之懷而罷。歸舟再賦以紀其勝云
過道士庄吊賀季真先生
初夏偕鄭季公僧無迹及兄季超弟文載同宿化鹿山房限韵
夏日宿化鹿山，比歸而雨後溪漲，乘竹舡下平水，兩山映帶，一水奔流，形勝足擬輞川，人工且可補共鼓之憾，即景長吟，以紀其事
雨中約鄭季公遊雲門寺不果
將遊蘭亭遲鄭季公、姚兆汝
端午約趙山人於八日遊蘭亭
吊徐文長先生墓（四首）
邀姚兆汝于屭石湖同遊蘭亭
雨宿阮溪
阮溪舟中徵於越韵事，擬營妓劉采春贈元微之一絕
蘭亭道中
遊古蘭亭效脩禊體
蘭亭懷古
蘭亭
雨中望天鏡諸園不得遊戲以六言謝之（二首）
宿表勝庵
雨坐表勝菴聽寂深述五臺之景
石屋
謁禹陵
望香爐峰
鷗虎軒
王元章梅花屋（二首）
遊蘭亭爐峰歸對酒作歌
對酒作歡樂歌

卷四  再履仕途，交遊候旨（1631-1634）
別兄弟
坐烟雨樓一名疑樓，又一名漁樂國
重上虎丘得遊字
坐千人石聞童子清歌有客倚洞簫和之
雨泊潤州
渡揚子江
初秋新月（二首）
七夕雨
吊露筋祠
雨後晚泊（二首）
漂母祠
古城三義廟（八首）
淮上（六首）
黃河（十首）
登濟寧太白樓再遊杜工部古南池
雨泊潤園，主人方飲，予亦就飲，別乃識為朱仲省文學
飲北源茶（二首）
舟中詠懷（十首）
慰陳聖鑒病
喜聖鑒病起
陳聖鑒累日長吟百篇未已，諸友有止之者有勉之者，予兩解焉
季公懷童子潘小妃，遂夢贈以箋詩，字皆艷，比醒止憶「樹老接村煙」一語，諸友韻其事各用五律紀之
蓼花分得六魚（二首）
十舟詩（十八首）
秋月移帆與鄭季公汪照隣陳聖鑒聯賦（二首）
明珠篇
前送瘧
後送瘧
贈許惺菴（四首）
寓凈業庵即事
寓凈業菴贈無無上人
題壁
崇禎五年壬申(1632)  31歲
辛未都門除夕分得六魚
壬申元旦分得五微
元旦同李子木鄭季公陳自嚳蔣安然集呂祠即席聯句，命童子擊磬為節，磬三擊句不成浮大白，刻寸燭得二十一韵
泡影亭仝

序／導讀

導論一（節錄）

以文字為渡筏：重讀遠山堂詩詞

詩歌，作為生命經驗過程遺留的微痕，經由語言文字的構設組織，在連綴與停斷之間，承載書寫者應對其生存境遇的感受、思索與沉吟，也傳遞著個人參與進社會文化的互動與選擇。

筆者自研治園林文學以來，益發深刻感受到時間緜密而沉厚的力量，推擁著世事萬物走在流變不居的旅途，同時也驚詫於文人們對於語言文字的信賴，飛鳥相續掠過天際，連山秋色預告著終向消沉的結局，語文的斷片是天邊飛落的一根畫羽、一片秋葉，在不完整中堅持著一點倔傲的色彩與血脈。祁彪佳的園林興造活動與相關書寫是其中最讓我牽繫的一個案例。細細想來，不只是祁 承㸁澹生堂、祁彪佳八求樓、祁理孫藏書樓三世聚藏，縹緗琳瑯，令人神往；不只是寓山園林由無到有，由一隅荒丘幻化出繁複景象，而後伴隨兩代主人的抉擇快速頹敗，令人嘆息；也不只是因為主人聰敏幹練，勇於任事，又在易代之際從容殉節，令人動容；更令人依依回望的尚有那些在他繁忙的世務應接空隙中灑落的語言文字，在罷官初返的時日，明知故鄉的容貌不斷改易，卻要以一段一段的歷遊小記捕捉當下相逢的容顏；在開闢寓山的過程，明知列閣層軒安能長峙乎巖壑，仍要朝出暮歸、不辭疲頓地投入建設，然後在流變的過程中一一挹留片段景面，並一次又一次邀約廣大文友們共同參與寓山的書寫活動；在頻繁的人事酬對中，既有大量的實用書信往來溝通，交換意見，也有真摯懇切的短幅小箋表達情意，傳遞訊息；在鄉居的大部分夜晚，就寢前還要以簡要筆觸快速勾勒一日行事；別有所見所感的時候，舟中或樓前，夜央或清晨，也要有詩/詞留存一段心事；……多數文字雖被彙編為日記集、書信集、詩集等，實則仍是以碎片的形態零零落落地散落在時間的間隙裡。難得的是：它們穿過三百餘年的時光，大部分竟奇異地獲得保存。

今日的讀者通過這些文字的連綴交映，能有多大程度的可能去照見文字主人的人生及其時代？筆者曾經嘗試以《寓山志》、《越中園亭記》系列文字為主線索，訪尋祁氏鄉居造園時期的心事與作為，完成《流變中的書寫—祁彪佳與寓山園林論述》。本文則企圖以《遠山堂詩始》、《遠山堂詩集》為主線索，經由更完整的詩詞（下文為求行文簡潔，有時以詩統稱）輯錄、繫年、校勘與詮解，為之譜寫「詩傳」，重繪祁氏心靈的圖景。

一、因其詩以作傳

「詩傳」意謂著「因其詩以作傳」，祁彪佳傳世的豐富文獻提供了這種可能，以詩歌作品作為主要觀察研析的文本，但不是封閉起來圈圍邊界，而是要去尋求與其他大量寫作交織互證的可能性。它涉及文獻學、文類學和方法學等層面的思考，首先，「詩傳」主要運用的文獻材料為傳主自撰的詩歌作品，個別而言，它們不必是自傳體詩歌，但每一作品可以視為詩人「精心準備的自傳的某個片斷」，經由繫年組織，它們彼此建立起時間的、空間的、因果的各種關係，在語言性質、價值判斷上或為相類近的延續或為轉折與分歧，形成一個開放性的群體架構，提供讀者由點、線、面的連綴，去想像、理解詩人的心靈活動。它不同於一般傳記主要取材於正史、野史、筆記、方志等文獻，以記載傳主生平經歷事件/事功為主要內容。因為詩歌作品的片斷性，它往往需要倚賴傳記資料相互佐證，但同時也對一般傳記文獻作出有關心靈活動的補充。

祁彪佳詩詞文獻，今日存見者如《遠山堂詩始》、《遠山堂詩集》、《寓山注》、《寓山志》、《祁忠惠公詞》等，《遠山堂詩始》為祁氏自編本，屬編集過程中的初稿；《遠山堂詩集》為祁氏逝後，理孫兄弟編輯的補編本，仍非全本，復經魏畊校定，百餘首詩作經其圈點刪改，部分字跡難辨，尤待復原。祁氏另有少數詞作傳世，《祁忠惠公詞》亦蒐羅未全。筆者將運用各圖書館館藏文獻，為祁彪佳詩詞作品進行彙整、補輯、校勘，進而結合祁氏十五年日記和傳世的十餘種尺牘鈔本，為此五百多首詩詞繫年詮解，讓這些祁氏在不同時空中描繪自我的片斷，得以重新安置於祁氏生命史的網絡，等待重新被解讀，喚醒意義的聯結。

其次，傳記的文類學譜系頗為繁複，若著眼於敘述者和傳主的關係，可以分為自傳和他傳。若著眼於傳記使用的文體區別，可以有小說體傳記、散文體傳記、詩賦體傳記的不同。再加上傳統傳記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各種次文類，如碑誌、哀祭、頌、訟、贊、筆記、年譜等，可見中國傳記傳統十分多元豐富的書寫視角和形式表現，也允許新的內容與形式的嘗試。在各種文類中，中國詩賦體傳記的發展和成就似乎相對遲緩些，這與賦長於體物瀏亮、詩長於言志抒情之體類性質相關。川合康三先生《中國的自傳文學》中，第五章談論詩歌中的自傳，在庾信〈哀江南賦〉、顏之推〈觀我生賦〉之外，主要論析杜甫、韓愈、白居易系列自傳詩和自畫像，指出他們的「自我描寫」（autoportray）在中唐層出不窮，與當時自傳文學新的胎動聲息相通，可惜所論止於中唐，而下文所言自傳在中唐出世的寧馨兒並非詩體，而是散文。

本文所論祁氏詩詞的傳記屬性可分二層說明，第一層次，就個別作品而言，當年作者依其時空情境之觸發而作，未必有自為傳記的動機。但詩以言志，人生作為一延續性的過程，它們其實相互連屬，彼此具有延續性的關係，並對顯出作者在不同時間段落中人生境遇的變化以及內在心靈思想的轉變，可以建構起具有傳記性質的基本骨架，這是經由組織詮釋完成的第二層次的自傳屬性。

以祁氏作品而言，短篇律、絕占全部作品約五分之四，未見如杜甫〈北征〉、〈壯游〉等長篇巨作。除卻個人對詩歌體類的偏好之外，筆者認為更重要的原因在於祁氏是多方位的文人，除了傳統文人普遍撰述奏疏、序跋、書判、乃至遊記、園記、雜著之外，更有值得留意的二大群類：有關時間延續狀態中的行事記錄，他交給了日記，今日存見者十五種，始自《涉北程言》崇禎四年（1631）七月，終於《乙酉日曆》弘光元年（1645）閏六月初四日。至於行事作為中的人事往來酬對，他主要交給了書信，就筆者所知今日各圖書館藏存者亦有十餘種，最早的《莆陽尺牘》起自天啟二年（1622），止於崇禎元年（1628），為興化府推官任期內之書信；最後的《致仕歸里尺牘》寫於乙酉年（1645）離開福王朝廷之春夏兩季，那是他殉節畢命前的書信。

導論二（節錄）

閱讀的閱讀：魏畊校訂《遠山堂詩集》勘論

一、前言
魏畊原名璧，字楚白，又別名甦，號雪竇山人。國亡後結交當世豪俠，議論兵事，志圖大事。曾參與苕上起兵之役，事敗，亡走江湖。先與錢纘曾、陳三島交遊論詩，而後東遊紹興，因張近道、朱士稚而結交祁氏兄弟。據楊賓追記：

慈谿魏畊以詩名，於時爲兵部侍郎張煌言結客浙東西，班孫留之寓山，或經年不去，而先府君（楊越）亦時時過寓山與耕語。當是時，煌言與鄭成功雖自南都敗還，而桂王尚在滇，浙東名士皆水田衣、荷葉巾，或氈帽，綴玉瓶，若密結於旁，曳朱履，競以氣節相尚，無所顧忌。

楊賓為楊越之子，楊越（1622-1691）原名春華，與錢纘曾、陳三島、理孫兄弟等人交善，亦屬魏畊來越所形成的交遊集團中人，後來通海案發，楊越與班孫、李甲同徙寧古塔。二十年後楊賓親歷塞外，千里尋父，記錄見聞，撰成《柳邊紀略》，並撰述祁班孫、李甲、魏畊等人傳略，其說可與全祖望之描述並觀：

（祁氏）公子兄弟自任以故國之喬木，而屠沽市販之流亦兼收並蓄。家居山陰之梅墅，其園亭在寓山，柳車踵至，登其堂，複壁大隧，莫能詰也。慈谿布衣魏畊者，狂走四方，思得一當，以為亳社之桑榆。公子兄弟則與之誓天稱莫逆。魏畊之談兵也有奇癖，非酒不甘，非妓不飲，禮法之士莫許也，公子兄弟獨以忠義故，曲奉之。時其至，則盛陳越酒，呼若耶谿娃以荐之。又發淡生堂壬遁劍術之書以示之，又徧約同里諸遺民如朱士稚、張宗道輩以疏附之。

祁氏世居山陰梅墅，西郊外有祁彪佳開闢之寓山園林。入清後商景蘭母子仍居梅墅，商氏以詩領家，率領女媳與地域才女詩文唱和。理孫兄弟在父祖遺留的聲望與家業基礎上，與當時文士豪客來往酬酢，依然頗事繁華，寓山深邃繁密的園林景象也正好提供交遊結客的理想場所。

魏畊參與校訂《遠山堂詩集》並不只是一樁單純的文學編纂活動，背後有其特定的歷史情境。魏畊少負異才，著有詩名，祁彪佳生前或曾認識並欣賞魏氏，但託付以詩集之編訂工作，則非彪佳本意，而與理孫兄弟的結客談兵有密切關係。

順治二年，彪佳因拒絕清廷書幣徵聘而自沉，遺命子孫不入仕途，守田務農。當時理孫年十九，班孫年十四。個性謹厚老成的兄長負起整理父親遺作的主要工作，是以《遠山堂詩集》前原署「男理孫編輯」，理孫二字旁後來再補「班孫」二字，偏側一旁。詩集編成在前，魏畊校訂在後，具體年月缺乏記錄，無法確認，然必在彪佳逝世至通海案發魏畊被捕之前，亦即順治二年至十八年之間，地點則在山陰祁家。下文即嘗試藉由當時相關文士詩文，勾勒這段時間理孫兄弟與魏畊等文士之交往情形，除了作為背景了解，將有助於理解魏氏校訂《遠山堂詩集》的去取考量與修改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