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澳門:被忽視的城市與文化
 
作者: 李展鵬 
書城編號: 1383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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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遠足
出版日期: 2018/02
頁數: 256
尺寸: 14.8x21
ISBN: 9789578630192

商品簡介
認識澳門過去與未來的必讀專著!
從世界回望本土,以澳門思考台灣

於大航海歷史時代站上世界舞台的澳門
從默默無名的小漁村,歷經華洋共治、葡國殖民到成為中國行政特區
加上港式文化的浸潤影響,形成混雜而異質的文化面貌
因之,閱讀澳門可以讓我們追溯世界的歷史
從澳門人的本土覺醒,更能體會何謂「本土」的意義

「兩岸三地」「中港台」──隱含在這些區域概稱當中的澳門,究竟為什麼一直以來都被「隱形」?
除了葡式蛋塔的可口與大三巴的景觀,澳門還有什麼文化?
這座人口約60萬的城市,每年迎接超過3000萬的旅客,對當地的社會與人民生活造成什麼影響或價值扭曲?
相較於香港追求獨立與本土運動的方興未艾,比鄰的澳門相對顯得安於現狀,
究竟他們是怎麼看待自己的身分?新一代的澳門人是否也逐漸凝聚新的本土認同?
澳門的賭場經驗,對台灣設立「博弈特區」能提供什麼樣的借鏡或警醒?

對很多台灣人來說,澳門是一個似乎很熟悉、但其實很陌生的地方。「港澳」這概念指的常是香港;在「中港台」及「兩岸三地」這些稱呼中,澳門更是隱形的。但其實,除了賭場、大三巴與葡國蛋塔之外,澳門還有其他值得瞭解之處。尤其是近年遊澳門的台灣遊客持續增長,而台灣也有人力倡開賭場,也許這就是台灣人了解澳門的時機。了解究竟澳門有什麼獨特之處?跟大陸、台灣、香港有什麼不同?
此書會從澳門長期不被看見的「隱形狀態」談起。作者身為土生澳門人,累積了過去十年對澳門的觀察與思考,全書分為四章。第一章「大三巴背後的故事」談歷史與文化,除了簡述澳門的特殊歷史以外,也從建築、城市結構、葡國菜,以及港澳的微妙關係去討論澳門的混雜文化;第二章「三千萬遊客的一夜情」談開放賭業市場之後的巨變,從二○一六年天鴿颱風曝露的問題、政府派錢的措施、旅遊業的過度發展、城市空間的變異,談到階級社會的浮現;第三章「遲來了數百年的初戀」談身份認同,討論「我愛澳門」這論述的出現,以及本土身份如何在建立在懷舊情緒及排外心態之上;第四章「自己的故事自己說」談本土創作,分析電影、繪畫及戲劇這三種作品如何反映了過去十多年澳門人對城市問題的思考、對本土身份的探索。

推薦
李展鵬的書寫,讓澳門如閃電一樣照亮隱形的我們——廖偉棠(詩人╱文化評論人)

李展鵬從自身的澳門覺醒談起,談數百年來東方西方在澳門的匯流衝撞,談當代澳門的認同、創作、治理、以及被隱形,既為澳門打抱不平,也將澳門的風華與奇幻、美麗與哀愁躍然於紙頁。看了這本書,好想馬上飛去澳門走一遭。——張正(燦爛時光東南亞主題書店創辦人)


陳夏民(逗點文創結社總編輯)

專文推薦

胡川安(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網站主編、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博士後研究員)
阿潑(《憂鬱的邊界》作者)

目次

推薦序 從世界回望本土,以澳門思考台灣──胡川安
推薦序 你說,澳門到底有什麼好?──阿潑
導論:讓隱形城市現形

第一章 大三巴背後的故事:澳門歷史文化
第一節 在媽閣廟相遇的中西方:澳門歷史
第二節 在澳門散步才是正經事:建築及城市結構 
第三節 數百年前的fusion 菜:澳門美食
第四節 港澳港澳:說不清的差異與聯繫

第二章 三千萬遊客的一夜情:澳門巨變
第一節 颱風中不堪一擊的澳門
第二節 逼爆:旅遊業的過度發展
第三節 奇觀之城:城市空間的變異 
第四節 多元化的拾荒者:階級問題
第五節城市願景:異質與流動

第三章 遲來了數百年的初戀:澳門身份
第一節 沒有澳門身份的澳門人
第二節 為一座山高喊「我愛澳門」
第三節 懷舊與保育:身份建構的平台  
第四節 排外情緒:「你不是澳門人!」 

第四章 自己故事自己講:澳門創作
第一節 澳門城市電影的誕生
第二節 澳門電影新階段:骨妹回家
第三節 古地圖與冷酷異境:澳門繪畫  
第四節 大世界娛樂場:澳門戲劇

結語

推薦序

從世界回望本土,以澳門思考台灣
──胡川安(「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網站主編、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博士後研究員)


《隱形澳門》使我想起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市》,有一段讓我反覆吟詠,且回味再三的段落:

城市不會洩漏自己的過去,只會把它像手紋一樣藏起來,它被寫在街巷的角落、窗格的護欄、樓梯的扶手、避雷針下和旗桿上,每一道印記都是抓撓、鋸銼、刻鑿、猛擊留下的痕跡。

城市的過去不會消逝、不會「隱形」、不會「看不見」,只要一代一代的人繼續凝視、講述、表演和反思,城市就會被看見、現身和看得見。

大中華區我們經常說「兩岸三地」,澳門在其中是不見的。台灣人常稱的「港澳」,內心所投射的對象往往是香港,而非澳門。澳門感覺很近,卻有點模糊,說不清它的樣子,形象並不是太鮮明,印象中似乎只有賭場和蛋塔,再追問下去,也只大概知道澳門曾經被葡萄牙殖民,但澳門人的想法、生活和文化,則說不個所以然。

李展鵬的《隱形澳門》就是一本說出澳門之所以模糊的原因,讓隱形的城市得以現形。

我曾經旅居過不少地方,像是:中國、法國、美國和加拿大,對我而言,一離開台灣,所有遭遇到的人事物都是生活中的比較,也是在國外才讓我反思台灣的獨特性和普遍性,所以我將魁北克的生活經驗寫成《絕對驚豔魁北克:未來台灣的遠方參照》一書,雖然寫的是魁北克,內心想的卻是台灣。

在異鄉才會看到原鄉的差異,李展鵬也是從澳門離開後,旅居不同的地方,才開始追問自己的身分、文化和認同,也才有本土的覺醒,思索澳門在台灣、香港和中國,甚至是世界當中的位置。

作為一個台灣人,也是一位歷史學者,讀《隱形澳門》特別有體悟。台灣與澳門的歷史有不少的相似性,在近代歐洲殖民亞洲的過程中,荷蘭人本來打算殖民澳門,但被葡萄牙人打敗後,才看上了台灣,將台灣作為她在東亞的基地。如果當初荷蘭人打敗了葡萄牙人,澳門與台灣的歷史將被改寫。

從文化的接觸來說,日本人殖民台灣五十年,在台灣留下不少的日本文化;葡萄牙人對於澳門的統治,也在澳門的文化烙印出相當多的痕跡,台灣和澳門都浸染和混合了殖民者的文化,所以雜揉出既不是原來文化,也不是殖民母國傳播而來的東西,創造出一種第三種文化,介於兩者間,但又不屬於彼此的混和體,在飲食、建築、語言和認同都可以看見。

一個在大中華區隱形的城市,在回歸中國後,自己的認同和文化表述越來越強烈,一種有別於中國、台灣和香港的本土意識逐漸萌芽,但與香港、台灣間的發展過程又不相同。澳門是否能透過自身的經驗,走出一條自己的路,將來成為台灣的參照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開放的,但只有透過理解澳門,才會有豐富和完整的答案,《隱形澳門》無疑地是給台灣人一個思考類似問題的書。可以透過這本書理解城市的紋理,看到澳門的文化、生活訊息和歷史記憶。

你說,澳門到底有什麼好?
──阿潑(《憂鬱的邊界》作者

大學時期,班上有幾個來自日本、馬來西亞等地的外籍生。當我與他們交遊時,不會多問他們的背景與生活,現在回想,倒不是沒興趣,僅是擔心洩漏自己的無知。這群來自異鄉的同學中,自然也包含港澳兩地的「僑生」,面對香港同學很是輕鬆,只要模仿港片說話就有某種文化默契,但澳門同學呢?除了一樣操弄廣東腔國語外,不知道還能擺弄些什麼。即使我們都是好同學,但他們在台灣學生為主的群體裡,終究有些邊緣,有點隱形,因為缺乏一種可以正面對應的認識來談論彼此。

我曾以為李展鵬不是這樣的。李展鵬是大我兩屆的學長,在系上有點小名氣,還擁有一種歐式殖民地長成的文化氣質,我便認為他很懂澳門,對自己的文化有自信。畢業多年後,在台北國際書展的空閒裡與他談論「他的澳門」,這才知道他當時對澳門的理解恐怕也沒有比我們多幾分。他跟我們一樣愛香港明星跟電影,對香港如數家珍,但對澳門的瞭解跟我們在學校學到的歷史相同。怎麼會這樣?

而我之所以會特意找他聊澳門,源於一次澳門旅行經驗。我必須承認當時自己僅因追尋香港導演王家衛的電影場景而去,而非澳門本身;但到了目的地,發現從出版、音樂、報章電視無一都是「香港製造」,讓我訝異非常:「除了賭場,這個地方還有什麼是自己的?」然而,我眼前所見的風景分明迷人且精緻,我在書店翻讀的澳門故事顯然值得驕傲,澳門是西方價值的進入口,是維新革命重要導師的故鄉,為何他們認為自己貧乏到只有賭場?

當我們提出造訪小漁村的要求時,當地人很疑惑,甚至質疑:「澳門有什麼好?為什麼你們要來澳門看這種沒用的東西?」

澳門有什麼好?我想了很久,其實比起香港,我更喜歡澳門。最終,當我把這問題與感想一股腦兒地全丟給李展鵬時,他略有深意地告訴我:「澳門人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自己有多好。」當然包含他自己。

這些年,李展鵬雖還是瘋狂愛著香港的東西,愛著梅艷芳,我發現他也越來越常寫澳門,推動的事也越來越本土。我想起他跟我提過自己的追尋:畢業後,他到了英國讀書,而後去葡萄牙遊歷,發現到了天涯盡頭看到的竟是自己的土地。而這一段歷程,就在《隱形澳門》裡。我只能說,等這本書很久了。

部分內文

台灣人如何閱讀澳門?
  澳門的問題不只是澳門的問題,而是有跨地域價值。那麼,對於今天的台灣人來說,「了解澳門」的意義是什麼?
  台灣人看澳門歷史,其實十分有趣。以往談兩岸淵源,我們的討論常常是「土向」的,多強調兩者共有的中華文化土壤,同文同種。然而,澳門跟台灣的聯繫也可以是「水向」的:數百年前,台南跟澳門同樣是最早跟大量歐洲人接觸的華人城市。
  在十六世紀,荷蘭人對中國南門戶虎視眈眈,進攻澳門,與葡國人開戰。結果,荷軍敗陣,把陣地轉到台南。如果葡國人戰敗,澳門與台灣的歷史都會隨之改寫。原來,台灣跟澳門共享了一段世界歷史——那是早期歐洲航海事業對亞洲的衝擊。因此,兩地的文化都有外向的特質。了解澳門,也許可以令我們更了解台灣。 
  台南與澳門其實是兩張歷史悠久的羊皮紙重寫本(Palimpsest)。古人用羊皮紙作紀錄,並會重複使用,每隔一段時間,他們會把字擦掉,然後寫上新的字。但是,由於舊有的字難以完全抹去,紙上會有顏色深淺不一的新舊文字並存。就正如一個地方的文化在不同年代被不同的人創造改寫,最後變成複雜的體系,仿如一張不斷被塗抹與書寫的羊皮紙。
  台南的赤崁樓就累積了不同時代的痕跡。荷蘭人數百年前建的城堡,遺址仍有殘留;清代在其上建的書院與廟堂,至今屹立著;日治時代,赤崁樓又再被改建。安平古堡也是異曲同工,它是十七世紀荷蘭人所建的堡壘,鄭成功驅逐荷人後繼續用作城堡,後來日本人則把它改建成海關宿舍。這些古蹟正是台灣的縮影:不同時代的不同政權與文化,形塑了這個人種與文化都多元的小島。
  澳門又如何?在十六世紀中葉葡國人進駐之前,澳門是小漁村。之後,葡國人定居澳門,跟明清兩朝的官員和平共處達三百年之久。葡國人帶來的不只是歐洲文化,還有他們在航海過程中從馬來西亞及印度等地學來的東西。這種文化跟中國的嶺南文化碰撞,之後來自中國五湖四海的移民亦把不同文化帶到澳門。澳門文化相當混雜,是另一張羊皮紙。
  台南與澳門的案例,都為近年流行的本土主義提供了有力說明。所謂的「本土」往往是一種由眾多外來事物構成的混合體。越古老的東西,有時不是越純正,而是越不純;歷史越久,就越可能摻雜了不同文化。身為澳門人,當我看到台南的城市年輪,我亦首次發現了澳門跟台灣的一種很少談論的聯繫。
  除了歷史文化,今天的澳門亦為台灣提供某種參照:就是發展賭博旅遊業究竟是怎麼回事。過去幾年,澎湖兩次公投反對開賭場,金門的反賭方亦在公投大獲全勝,但二○一二年馬祖的博奕公投過關。雖然最重要的《離島觀光賭場管理條例》未有下文,但未來台灣仍有可能開賭場。而就算不開賭場,大力發展旅遊業已是台灣的不二方向。
  旅遊業掛著一張歡樂的臉,被稱為是零污染的無煙工業,但它是否如此潔白無瑕?當一個地方大力發展旅遊業,重要建設都是為了遊客,大量人口為旅客服務,這會帶來什麼畸形發展?近年在台灣已有問題漸次浮現,包括旅遊熱點人滿為患,造成環境污染,不良經營手法橫行,以及刻意建設與當地格格不入的人工景點等。
  在西方,早有大量著作及研究揭示旅遊業不光彩的一面,而鄰近台灣的澳門正正就在過去十年發展驚人的賭博旅遊業而致富,如今的人均GDP已是亞洲第一,但卻惹得澳門人怨聲載道,抱怨生活品質下降,社會風氣敗壞,城市景觀被破壞,交通系統不勝負荷。澳門走過的軌跡,值得台灣參考。




第二章 三千萬旅客的一夜情:澳門巨變
第三節 奇觀之城:城市空間的變異 

  澳門很小,所有大型建設都會牽一髮動全身,影響整體城市景觀。成為賭城之後,澳門的劇變就明顯地反映在城市空間上——例如天際線的變化。
  一個城市的天際線──即是建築群在天空形成的風景──除了讓旅人駐足拍照,還有什麼別的意義?開始賭業市場之後,澳門多次發生關於天際線的爭議:有人反對興建高樓大廈遮擋松山燈塔,有人批評高樓影響主教山教堂的景觀。
  我們會從帝國大廈等高樓一眼認出紐約,會從高聳的巴黎鐵塔馬上感覺到巴黎風情,也會把維多利亞港視為香港的一張臉;如果一個城市可比作一件商品,那麼,城市的天際線就像商品的商標──例如麥當勞的那個M、Starbucks的綠色圓圈、迪士尼的米老鼠。這十多年來,澳門的大型賭場酒店一幢接一幢竣工,城市的天際線可說是日新月異,這些高樓除了改變澳門的「商標」,還隱藏了其他意涵。
  嘗試回顧過去數百年的城市發展史,當可發現一個城市的天際線帶出了多少政治經濟文化的訊息。我暫且把它稱之為「天際線驗證法」:想了解一個時代,只要看看當時的城市照片或圖畫,便可以在三秒鐘內從天際線看出當時的政經局勢。工業革命以前的歐洲,一個城鎮的最高建築物一定是教堂,那是歐洲文化的表徵,也代表了歷時十個世紀的政教合一的中世紀時期。直到今天,歐洲很多國家都有法律規定教堂附近的某個範圍內不能有高於教堂頂部的建築。後來,歐洲進入工業革命時代,一些城市的天際線馬上被高聳的工廠煙囪佔據,那代表的是工業的興起,農業的退位讓賢。
  到了近一百年,世界各地的城市紛紛興建摩天大樓,代表作有美國的帝國大廈與世貿中心,這種商業大廈標示了資本主義的高度發展與建築科技的發達。近數十年,不少國家前仆後繼爭建世界第一高樓,同時,高塔也成為另一種雄據天際線的建築;八十年代的東京地標是東京鐵塔,東方明珠塔至今是上海的重要標誌,澳門的旅遊塔亦大大改變了澳門半島的天際線。高塔一般有兩大用途,一是作電視訊號輸出,二是作觀光景點,這代表了資本主義社會的轉型──從最早的製造業主導,變成後來的傳播業(尤其是電子傳媒)與旅遊服務業主導。
展示權力的天際線
  一個城市的建築群往往暗示當時的經濟型態、文化環境、科技發展,甚至是政治局面,簡言之,就是誰(某種勢力或產業)在這個城市掌握了權力。澳門的天際線變化,正正說明了這城市的政經變遷。
  從離島氹仔看澳門半島,三十年前最顯眼的是葡京酒店及主教山教堂,前者是賭場旗艦店,是澳門的經濟命脈,後者是偌大的天主教堂,是葡國國教的象徵,兩座建築遙遙相對,似是河水不犯井水,卻頗有張力:一個代表聖潔,一個象徵敗壞。到了九十年代,中國銀行大廈以全澳第一高樓的姿勢落戶,確立了在賭場及澳葡政府以外的另一種政治經濟勢力,也預視了九九回歸的權力交接。
  近十多年,大型賭場酒店爭相進駐。它們像巨獸一樣比高比大,一方面翻天覆地的改變了天際線,另一方面則暗示了賭權開放後的經濟形勢。其中氣焰最高的是新葡京賭場酒店,它樓高八百多公尺,在澳門是僅次於旅遊塔的第二高建築。除了高大,它一身閃亮的金色,既像一朵花,又像一把倒插的劍,造型怪異顏色刺眼。這座建築揚名海外,曾被一個旅遊網站選為全世界十大最醜建築之一 。由於位處人口密集的澳門半島,新葡京是很多澳門人每天避不開的景觀。
  高樓跟權力的關係,在今天澳門這個「空間的戰場」是清晰可見的。從永利酒店的位置,我們會明白這種戰術:永利不只佔據了從氹仔看澳門的風景線,如果從新馬路末端的十六號碼頭看過去,永利酒店揚起的曲線更牢牢的把舊葡京整個罩住,再加上大大的「勝利」(Wynn)字樣,那股氣勢彷彿要把舊葡京吞下去似的。英皇酒店是另一例子,只要從荷蘭園大馬路的中央圖書館往南灣的方向一看,英皇佔據了一大片天空,招牌非常醒目。
  荷蘭園與新馬路都是重要的交通幹道與商業中心,自然成為兵家必爭之地,但有趣的是永利及英皇佔據的不是這兩條路的店面,而是天空的空間;這是商業的競爭,也是權力的競賽、空間的爭奪。就正如一種商品會選最顯眼的位置打廣告,一幢象徵某種權力的建築也自然選擇最有利的位置,甚至最好連整個城市的天際線都因它而改變,最好是無孔不入地讓所有人看到。

  除了打廣告,天際線的改變還有更深層的文化心理作用,空間的建構最終會影響人的思考與行為。哥德式建築的高聳造型,以及其內部狹長的空間、昏暗的燈光、不太透光的彩繪玻璃,既營造出與俗世隔絕的氣氛,也使人有一種必須對它(建築物╱宗教領袖╱神)仰望的氣勢。這種建築,是要使人去敬畏那個宗教政權。
  另外,空間又會影響人的行為。中學時,我有個朋友去了美國一趟,我在她的照片中發現了很有趣的事情:她在迪士尼樂園的古堡前拍照,穿的是蕾絲花邊連身裙,她在紐約鬧市中留影,穿的則是時尚的牛仔裝。雖然只是中學生,但她很清楚什麼地方有什麼個性,因此她以不同服裝配搭來因地制宜,我甚至可以想像她在迪士尼的古堡跟在紐約市中心講話的姿態都不一樣。

  空間不只有關視覺,還有關於心理,甚至關於行為。城市社會學中有「符號互動論」 (Symbloic Interaction)的學派,學者指出一些視覺符號如何塑造了城市人的生活。一個人接收了美國影集《慾望城市》那一套符號後再去紐約,其言行就很可能與沒有看過影集的人有所差別;這影集把紐約塑造成節奏輕快、生活時尚及充滿情慾氣味的城市,觀眾看後深受影響,有天到訪也會調整言行。又例如舊金山的地標是金門大橋,因此這城市給人的感覺總是比較悠閒;紐約的標誌是曼哈頓的密集建築群,因此它總是令人感覺繁忙。這種空間符號帶來的文化想像影響了遊客,也影響了當地市民,最後成為一種生活模式、思考方式。
  因此,當一座座的巨型賭場酒店拔地而起,遊客對澳門的觀感改變之餘,澳門人的自我形象也會因此不同;當金光閃閃的賭場外觀已是家常便飯,我們的價值觀也可能潛移默化的改變;當澳門在媒體上出現的形象總離不開一幢幢造型奇特的大型賭場,澳門人的自我形象也會有微妙的變化。我們創造了空間,空間又反過來形塑我們的生活,來給我們的生活賦予意義。城市社會學關注這個問題,環境心理學也對此作出不少研究。
  今天改變澳門的除了賭場員工的薪水、大批的旅客、物價的上升這些實質的東西,還有看來很抽象的城市空間。因此,對於氣勢凌人的新葡京,要討論的已經不只是它美觀不美觀的問題,而是:已經成為新地標的它如何形塑了澳門的城市形象?這樣令人無法避視的建築物,如何改變了澳門人的思考、行為,甚至是價值觀與自我形象?新葡京開業九年多以來,外觀始終跟澳門半島的景貌格格不入,無法贏得民心,不少人更有抗拒情緒。但對於威尼斯人及銀河酒店等相對(其實只是相對而已)順眼的建築,澳門人卻已頗為接受,甚至經常到那裡消費。
  城市天際線對城市人的影響是多面向的:它是對外的,也是對內的;它有宏觀的一面,也有微觀的一面。它是澳門人面對國際社會的一張臉,對於商人是否投資、旅客是否來澳玩樂,都有一定影響,這是它的外向性;它也是澳門人認識自己的重要指標,定義著什麼是澳門、什麼是澳門人,到最後化為我們的思考模式,這是它的內向性。
  它有著宏觀的意義,因為它標示的是澳門的政權變化與經濟結構;它又悄悄地走進我們生活的最微小角落,它影響我們對美感的看法、對金錢的態度。澳門的天際線對旅客而言,也許只是驚鴻一瞥,但澳門人卻不應漠視這片跟我們朝夕共對的空間。我們應該好好聆聽天際線說話,重新思考今天的澳門、今天的澳門人。

取悅遊客的假歐洲
  我曾經作出這樣的比喻:旅客跟一個地方的關係是一夜情,居民跟一個城市的關係卻是長期伴侶。一夜歡好之後,旅客不會太關心某個旅遊勝地後來變成怎樣,但居民卻必須跟這地方長年朝夕共對。於是,問題就來了──如果一個地方只顧討好旅客,種種設施與規劃都是為「一夜情」而設,那麼,居民情何以堪?

  今天,旅遊業是生金蛋的雞,旅遊資源常常被不加節制地利用,城市景觀就首當其衝大受影響。觀光業的核心就是「觀」,那從來是「視覺先行」的玩意;所謂的景點,必須要有叫人馬上舉機拍照的吸引力。尤其在網路時代,拍照不只證明到此一遊,更要上傳至網上供一眾親友按讚。於是,景點就更要有視覺效果,甚至最好是某種奇觀。
  
  靠旅遊業吃飯的澳門,就不幸地變成了「奇觀之城」。以往,旅客從香港坐船到達澳門,最先見到的是松山頂上的燈塔,塔頂晚上還會射放出溫柔亮光。多少年來,那是陪伴澳門人成長的地標。雖然今天是旅遊勝地,但這燈塔本來並非景點,而是在航海時代有實用價值,負載一段澳門歷史。然而從二○○六年起,港澳碼頭旁建成了新景點漁人碼頭,經海路到澳門半島的旅客首先見到的換成一座形狀怪異的假火山,還有一些仿歐洲建築。至於有百年多歷史的燈塔,不敵假火山等新景點,突然黯淡無光。
  
  這座假火山是澳門城市景觀劇變的一個轉捩點,此後,澳門原有的南歐風貌、閒適步調、小城風光被掠奪式的旅遊業重擊,然後有了比假火山更怪模怪樣的賭場,有了世遺景觀被破壞、自然景觀受威脅等連串事件。澳門城市景觀的劇變直接地說明了旅遊業帶來的影響:為了吸引自由行旅客,不少新建設走浮誇、華麗、古怪路線。這些建築不必好看,它們的目的只是要令旅客叫出嘩嘩聲,然後舉機拍照即可。畢竟,旅客逗留澳門的平均時間不足兩天,無論喜歡與否,他們很快離去,剩下澳門人每天跟這些為旅客而設的景觀共處。

  幾年前,漁人碼頭改建,拆了假火山,建成了布拉格主題酒店。這新酒店有兩重意義:首先,今日不少大陸遊客已有能力遊歐洲看真古蹟,究竟這種以二十年前深圳主題樂園「世界之窗」的水準所粗製濫造的假歐洲,要吸引什麼檔次的遊客?這些遊客又會如何殘酷地改變澳門?另外,吊詭的是,澳門本來就歐式古蹟處處,但為何從威尼斯人賭場、布拉格酒店到巴黎人酒店,近年一直建造仿歐洲的新建築?

  這就是今天澳門的困局:對某個檔次的旅客來說,如假不換但賣相比較平實的真歐洲古蹟的吸引力,不如仿歐洲的豪華賭場酒店。於是,過去幾年,真古蹟在城市發展的巨輪下備受威脅,如望廈兵營、高園街公務員宿舍及下環街均益炮竹廠陸續被清拆,但同時,假歐洲建築卻是建了一幢又一幢。對澳門人而言,真正代表本土文化的,跟居民建立了感情的建築,卻肯定是前者而非後者。

  旅遊城市的命運,其實是被觀看──那就像荷蘭阿姆斯特丹的紅燈區中,站在「金魚缸」裡被路人觀看的性工作者,她們化的妝、穿的衣服,自然不是個人喜好,而是為吸引嫖客。同理,一個旅遊城市總想滿足旅客,卻往往忘了自己──即是本地居民的需要與感受。尤其在澳門,人口只有六十多萬,旅客每年卻有三千多萬。可想而知,在驚人的經濟利益下,本地人是可以輕易地被忽略的。
今天,當旅遊業幾乎等同於賺快錢,澳門絕非個別例子。前年我遊泰國華欣就非常錯愕,當我準備享受陽光海灘,卻在那裡發現希臘小屋與威尼斯運河!華欣是以往泰國皇室度假的地方,距離曼谷不遠,以海灘聞名,遊客眾多。近幾年,華欣建了林林總總的新景點:例如一個仿照威尼斯建的購物中心小威尼斯、一個仿照希臘小島建的主題樂園、一個仿照泰國舊貌而建的主題式商場,還有好幾個大型outlet,充斥各種奇觀。
華欣是個可愛的地方。長長的海灘有寧靜舒適,熱鬧的夜市有草根活力。華欣也有古蹟,皇室行宮「愛與希望之宮」清幽美麗,古老的火車站甚有風味,而且到現在仍然運作。作為度假勝地,華欣其實已有足夠魅力。但這有自然資源與文化古蹟的地方,卻要猛建新景點,以小威尼斯、希臘主題樂園與大型outlet吸引遊客。
跟澳門一樣,華欣反映了旅遊業的發展邏輯就是奇觀越多越好。一個地方的景點多,即是代表它越好玩,旅遊價值越高。現在的旅遊書每一兩年就更新,市場對新景點頗為饑渴,以旅遊業為經濟支柱的地方更不能沒有新建設。再加上現在旅客重遊一個地方的機率大增,例如不少港澳人去泰國、日本及台灣等地旅行的次數頻繁,作為旅遊勝地更需要有新元素。以往,景點多是固有的人文景物或自然風光,如故宮或黃果樹瀑布,不是為了旅客而設;今天,奇觀式景點的推陳出新成了旅遊業新趨勢,不管這些新景點是否從天而降,是否跟當地文化全無關係。

  研究城市空間的英國學者John Urry寫過一本《觀光客的凝視》 ,他討論到城市景觀與文化如何因為遊客對奇觀的渴望被改變,與本地人漸行漸遠;旅遊城市會漸漸為了被旅客「凝視」而妝點自己、改變自己、發展自己。的確,在這個臉書時代,凝視再拍照再「呃like」(即「騙讚」)是旅行的不二法門。

  於是,把城市的品味與景觀拱手讓給旅客是第一步,再來,整個地方的發展權都會交給旅遊業,例如把住宅區發展成景點,把市民休憩區發展成旅遊購物區等等。如是,本來有數百年中西交流歷史的澳門,其深厚文化就被一種速食的、講求視覺刺激的觀光業所威脅。面對這潮流,施政思維自是要調整,不能為了經濟收益不顧居民權益,而更深一層的問題是:我們如何反思廿一世紀這觀光業的洪流?貌似不帶來工業污染的觀光業,又是否真的如此潔白無瑕?
  
  在這社交媒體年代,我們都在尋找一切可以被視覺化的東西,遊客尤甚。但我們很少深思,一張展示奇觀的照片(從一盤充滿異國風情的食物、一個穿著民族服裝的人,到一座美得或醜得足以成為景觀的建築物)的代價是不小的:那可以是一整片城市空間的觀光化(例如香港維多利亞港的「幻彩詠香江」燈光音樂秀),可以是一個部落的「動物園化」(例如泰國部落的那些戴一大串頸圈的長頸女子已毫無尊嚴,彷彿變成動物園的動物,其頸飾亦可能跟其傳統再也沒有關係),甚至可以是對本土文化的粗暴摧毀(例如傳統部落中的祭祀儀式變成庸俗的觀光表演,本應是嚴肅神聖的氣氛換成遊客的瘋狂拍照與無禮喧鬧)。


李展鵬 李展鵬
澳門土生土長,台灣政治大學新聞系畢業,廣州中山大學文學碩士,英國Sussex大學傳媒與文化研究博士。現為澳門大學傳播系助理教授、《新生代》雜誌總編輯,著有《電影的一百種表情》、《旅程瞬間》及《在世界邊緣遇見澳門》,編有《最後的蔓珠莎華:梅艷芳的演藝人生》(卓男合編),文章見於香港「立場新聞」及「評台」、台灣「獨立評論」及「關鍵評論」等網上媒體。喜歡電影,視旅行為生活不可或缺的事,深信人生要找的不是root而是 rou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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