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年來的臺灣媒體界,「非虛構寫作」被喊得漫天作響,儼然成為一股新興的風潮。「虛構」(fiction)一詞同時對應著「小說」,然而,非虛構(non-fiction)絕非虛構之外的東西。一位擅寫非虛構作品的寫手,投注的心力絕不遜色於小說家的想像力。展現在讀者眼前的《非虛構寫作指南》,正是這個行道的實際操演手冊。
──陳建守(說書 Speaking of Books創辦人)
同樣地,當我在一九六六年應邀替每月一書俱樂部寫歷史,慶祝他們的四十歲生日時,也覺得除了一些沒有生氣的事情之外,沒有什麼東西好寫。結果我在讀者與評審兩方面都找到饒富人情趣味的小故事,因為俱樂部的書都是由一群固執的評審挑選出來,再寄給同樣固執的讀者,他們會毫不遲疑地把不喜歡的書打包退回。我拿到了一千多頁採訪五位元老級評審(海伍德.布隆恩HeywoodBroun、亨利.塞德爾.肯比Henry Seidel Canby、桃樂絲.坎菲爾德Dorothy Canfield、克里斯多福.默利Christopher Morley、威廉.艾倫.懷特William Allen White)的訪談記錄副本,再加上我自己訪問了俱樂部創辦人哈利.薛曼和當時還活躍的幾位評審,結果就寫成了橫跨四十年的個人回憶錄,記錄了美國閱讀品味的改變,甚至連書籍本身也有了生命,成了故事中的角色:
「那些還記得《飄》(Gone with the Wind)是如何暢銷的人,」桃樂絲.坎菲爾德說,「可能很難想像最早看到這本書的人覺得這不過是一本非常、非常冗長而細瑣的小說,講美國內戰和戰後發生的事。我們從來沒聽說過這位作者,也沒有聽過任何人對這本書的意見。選擇這本書,還有點困難,因為書中有些人物的描寫不是很真實或是沒有說服力。可是以敘事來說,這本書有一種法國人稱之為『專注』的特質:就是讓你想要翻到下一頁,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我記得有人評論:『好吧,讀者也許不會很喜歡這本書,但是沒有人能否認你花的錢確實讓你有很多東西可以讀。』而這本書如此成功,我必須說,我們跟其他任何人都同樣感到意外。」
錄音機顯然是極好的機器,可以記錄人要說的話—尤其對那些因為文化和個性因素,無法用筆寫的人來說。在社會史和人類學這些領域,這是非常有價值的工具。我非常景仰史塔茲.特克爾(Studs Terkel)的著作,如《艱苦時代:大蕭條時期的口述歷史》(Hard Times: An Oral History of theGreat Depression),他「寫」下一般平民百姓的聲音,再拼織出一部流暢連貫的作品;我也喜歡某些雜誌刊登的問答式訪談,就是用錄音機記錄訪談內容。這有一種自然的聲音,不像作家一直在作品上方盤旋不去,費力地替作品上臘拋光,直到發光發亮為止。
這是一種激情。評論文章是讓新聞記者可以展現最花俏步伐的舞台,也是讓機智幽默的才子得以揚名立萬的所在。美國話裡充斥著各類的雋語金句(例如:「她表現出從A到B的全音域情感」),全都是由桃樂蒂.帕克(Dorothy Parker)和喬治.考夫曼(George S. Kaufman)這類的名家鑄造出來的,而他們的名聲也有一部分是因此得來的;這樣的誘惑太大,只有聖人才能抗拒,否則誰不想犧牲幾個沒有才華的業餘藝術家來出名呢?我特別喜歡考夫曼暗示雷蒙.麥希(Raymond Massey)在《伊利諾州的林肯》(Abe Lincoln in Illinois)一劇中把主角演得太過頭的說法:「直到他被暗殺了,麥希才終於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