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美國的記者、文化評論者孟肯(H. L. Mencken)給奧斯卡與普立茲獎得主威廉.沙羅揚(William Saroyan)的信中如此寫道:「我知道你最大的心願是編一本雜誌,我索性隨信寄一把六發左輪手槍給你,將它裝滿子彈然後一發發全打入你腦中,當你到了地獄,見聞到其他的編輯們說起他們的工作如何可怕時,你將會因此而感謝我!」
這個絕對比我們常聽到的:「要害一個人,就讓他去辦雜誌。」生動得多了。實際上,我應該是絕對有資格來評論這事。「240」不是一個大數字,但對月?型的雜誌來說就等於二十年。能有二十年曾不中斷、從創?迄今的總編輯經驗的,相信不只在台灣,就連全世界也應是屈指可數吧?所有的回憶如果單從數字來表示:文字至少有兩千萬字,照片也不少於三萬張,加上數不清的會議、電話、電子郵件,數不清的採訪、撰稿、改稿,數不清的演講分享,數不清的全國巡迴攝影展,當然還有數百本的書籍編撰出版,還有額外大愛電視台的《經典.TV》的主持與製作工作……。某方面來看,我似乎得說我不能同意孟肯更多了。
日前旅居荷蘭的友人捎來問候日子過得如何,我直覺回說如同陀螺般。雖是線上短暫的文字往返,但在上述的所有「數不清」當中,我一直篤定認為還另有一種驅力,除了陀螺自轉外,還有朝既定方向的軌跡的公轉。我很知曉這個既定,我努力地不讓它偏頗的軌跡,這就是《經典》堅持的價值。
在創刊時,證嚴法師期許《經典》能「為時代作見證,為人類寫歷史」,而在十週年時,我們更揭橥「發現、探索、人文、關懷」四大主旨。不同於坊間媒體短、快、輕、薄的內容報導,《經典》反而一貫堅持耗時、深入、長篇與分量。我們不教人如何賺錢,我們不說明成功之道,我們更不譁眾取寵,我們只堅信社會裡始終存在愛知樂智的力量;而《經典》二十週年的歲月,證明我們一路走來的始終堅持是對的。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二十年的《經典》,從初期的蓽路藍縷,到如今自信坦然前行。腦裡不由自主浮出「壯遊」一詞。「壯遊」來自杜甫的自傳詩文,常人形容一生顛沛流離的他,杜甫卻能灑脫自詡為壯遊,更因生命歷經大時代的洗禮淬鍊,其詩詞方能流傳千古。而華夏文明「壯遊」的典範,則首推較之前推百年的玄奘法師,玄奘那有如史詩般西行取經的壯遊,《經典》亦曾製作報導《西域記風塵》來為其禮讚。英文的Grand Tour譯作「壯遊」,指文藝復興以來風行於歐洲青年間藉由旅行而進行的成年儀式。但演繹至今,「壯遊」被賦予更多的要求,指涉的是胸懷壯志的遊歷:時間要「長」、挑戰性要「高」、與人文社會互動要「深」。特別是要經過規畫,以意志徹底執行的遊歷行為。這也使得「壯遊」不再等同於「探險」和「流浪」等詞,而多了一種自我挑戰與學習與成長的意涵。
同事找到了七年前我在青藏高原馬背上探怒江源時,為〈非常之旅〉報導所拍照片,當成「壯遊」主題圖像。暖調的清晨陽光恣意灑在壯闊的山水間,一行踟躅的人馬嘗試定位大河的源頭,雖是豪氣探險,最終也完成了地理上的發現,但實際上卻迭經多番波折、歷劫重生歸來。對於自身,則又多體會學習了一分豁達。英文有一句話:「It's been a good ride.」呼應照片,於此確也合宜。相信認識《經典》的讀者應會了解這個主題的用意。
二十年「壯遊」,感恩一路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