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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飯狙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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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馬可孛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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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 |
2019/02 |
頁數: |
352 |
尺寸: |
15x21 |
ISBN: |
97895787595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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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
商品簡介
~~ 料理 X 推理 = 小說閱讀的華麗新滋味 ~~
從羅馬到台灣,揭開橫越一萬公里的犯罪陰謀!
炒飯是他隱身於市的拿手絕活,也是與家族家鄉僅存的情感聯繫
暗殺是他被交辦的機密任務,卻也成了遭莫名追殺的唯一理由
距離退休日,還剩12天。
任職刑事局反黑科的老伍接連受理三樁命案調查:先是新店山區一對毒蟲兄弟埋了自己的老兵父親,接著直奔基隆檢視一名太陽穴開了個洞的海軍一等士官長,深夜時分再前往東北角金山面對遭黑道行刑式槍殺的中年男子──國防部罕見地主動前來通知,死者是陸軍司令部上校。正當老伍盤算著這些案子在他退休前逐一偵破的可能性時,上司突然來電要他代理職務,因為一名政府要員橫死在一萬公里外的羅馬。
距離擊中目標物,還剩125公尺。
接獲指令後,一路上他換搭多班列車、更替衣著外貌,來到觀光客眾多的羅馬,住進預定的旅館領取證件、資料與裝備,準備執行任務。他必須小心翼翼地隱藏身分與行蹤,如同他先前窩在一座漁港小鎮當個廚師一樣低調,人們只記得他端上桌的炒飯滋味,忘卻那張顯然是外來者的東方面孔。架好槍、推開保險、屏住呼吸,瞄準鏡中央出現男人的耳朵,槍口與目標物之間是持續落下、沒人能算準路徑的一顆顆冰雹。
槍聲響起,原以為這是一樁狙擊行動完美的終點,竟是揭發一場巨大陰謀的關鍵起點……
一個是潛伏歐洲、隱姓埋名的神槍手,一個是即將退休、查案縝密的老警官,
將他們兩人與連續死亡事件串接起來的,是誘人的美食與家庭的羈絆。
小說家張國立2019年最新力作,融入美食元素的懸疑推理長篇故事!
★★★ 杜鵑窩人(前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理事長)、譚光磊(版權經紀人) 強力推薦 ★★★
◆ 國立老師的作品一向值得期待。從以前的小說乃至於旅遊札記的特色,就是故事說得超級生動活潑,讓人很容易進入狀況。這本《炒飯狙擊手》也不例外,讀者很難分清楚小說是作者杜撰的,還是現實中確有其事,因為太有既視感了!就是如此精采,既有異國風情下的暗殺與追擊、懸疑緊張的情節轉變、鉤心鬥角的爾虞我詐、無奈悲哀的往日同袍情懷、爭功諉過且出賣同事的黑心情節,再加上謎團的邏輯推演十分燒腦,是值得影視化的絕妙佳作,一本不可多得的本土推理小說。 ──前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理事長 杜鵑窩人
作者簡介
姓名:張國立
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系畢業,曾任《時報周刊》總編輯,得過國內各大文學獎項,精通語言、歷史、軍事、體育、美食文化,從詩、劇本、小說至旅行文學無所不寫。現為職業亂跑自由作家,著作超過三十多本。喜愛旅遊,並且在途中不斷發現人生的品味,越跑越覺寬廣、越跑越覺美味。
近期作品:《金陵福:史上第二偉大的魔術師》、《海龍.改改》、《愛情的規律與範圍》、《戰爭之外》、《一口咬掉人生》、《鄭成功密碼》、《張大千與張學良的晚宴》等。
相關著作:《炒飯狙擊手(博客來獨家.限量作者親筆簽名版)》
書籍目錄
第一部
1 義大利.羅馬
2 台灣.台北
3 台灣.基隆
4 義大利.羅馬
5 台灣.新北市金山區
6 台灣.台北
7 義大利.馬納羅拉
8 台灣.台北
9 匈牙利.布達佩斯
10 台灣.台北
11 捷克.特奇
第二部
1 台灣.台北
2 捷克.特奇
3 台灣.台北
4 歐陸.E59號公路
5 台灣.台北
6 台灣.台北
7 義大利.羅馬
8 台灣.台北
9 台灣.台北
10 台灣.新北市金山區
11 台灣.台北
12 台灣.新北市金山區
第三部
1
2
3
文章試閱
1 義大利.羅馬
五點十二分在義大利西北角的拉斯佩齊亞上車,拉起T恤後的帽子遮住半張臉閉眼打瞌睡。搖晃中,六點二十二分抵達比薩中央車站。沒有轉區間車去奇蹟廣場看斜塔,想像十六世紀末伽利略從塔頂鐘樓扔下兩顆重量不同的鉛球發現自由落體定律,或者拍張手扶斜塔的照片證明視差創造出的想像力。
他在下車前進廁所脫掉鮮黃色的帽T扔進垃圾桶,穿上紅色無領運動夾克,迅速轉月臺跳進六點二十九分發車的三一○○次車,找到座位繼續打盹。
清早的首班車不容易誤點,他在七點二十九分抵達佛羅倫斯的福音聖母車站,睜開眼發現乘客增多,幾乎出站後都折往東南尋找布魯內列斯基為百花教堂建造的大圓頂,他們將氣喘吁吁攀爬四百六十三階狹窄樓梯,滿足的面對腳下凜冽強風中的古城。
按照原來計畫,他僅需要換月臺接八點○八分的九五○三次車往羅馬,忽然改變主意,進車站的廁所,再脫下紅夾克,換黑色短大衣。本該將紅夾克塞進馬桶上方的空隙──想起蹲在廁所外的老人。
或許對方不老,只是頭髮少點,整個身子窩在廁所左邊的牆角,臉藏於兩條拄於膝蓋頭的臂膀中間。他小心將紅夾克披在對方肩上。
出火車站往巴士總站,八點○二分的車到佩魯佳,其間會兜進幾個小城,不過他的時間還算充裕。唯一的錯誤,這是條觀光路線,他該留下那件帽T,終究短大衣顯得太正式。
無暇想太多,從手提箱內扯出背包,順手將空箱子留在報攤前。
巴士準時出發,途中在托斯卡尼的阿雷佐停車上下客時,他買了杯咖啡與巧克力可頌。
義大利人熱愛甜食的程度,屬於螞蟻一族。
十點五十四分到達佩魯佳。沒空懷念當地著名的燴兔肉,加快腳步進火車站,趕上十一點○五分發車的二四八三次火車。這回沒換衣服,倒是加了頂洋基隊的棒球帽。他有將近三個小時的時間可以在車上補充睡眠。
車上人不多,四名蘇格蘭口音結夥的背包客、三名迫不及待打開筆電的商務客、一名可能來自台灣或香港的單身女自助客。他選最後一排的座位沉沉入睡。
不僅因為一整晚未睡,接下來他可能也沒有機會再睡。
延遲五分鐘,二四八三次車於兩點○一分駛進羅馬的特米尼車站。踏出車門,他已然陷入擁擠的焦慮人潮。
沒有隨大多數旅客往共和廣場的方向,出站後轉而往南,走到摩卡咖啡旁的寄物櫃,摸出鑰匙打開其中一個櫃子,很好,果然有兩個束口塑膠袋。拿了袋子過馬路鑽進對面巷子,毫不考慮側身擠進阿爾及利亞人開的小店添件深咖啡色兩肘打了皮補丁的獵裝,拖畫了小熊圖樣的行李箱出來。
後車站到處是遊民與難民,他比對地址,沒幾步路,站在一棟有如撲了層汽車排放廢氣色澤的灰黃大樓前,按五樓門鈴,玻璃門直接彈開。
大樓內三家旅館,Hotel香港、Hotel上海,他停在五樓的Hotel東京。挺著大肚皮的中年人什麼也沒問,收了三十歐元,交來一把鑰匙。
房間單調,床、椅子、一臺小得恐怕貼著螢幕才看得清的小電視。
準兩點四十分電話鈴聲響起,拿起小桌面上幾近骨董的電話機聽筒,傳來令他忐忑不安的女子聲音,是她嗎?
「Hotel Relais Fontana Di Trevi.」
「鐵頭教官呢?」
對方不帶感情壓低嗓門回答:
「房間已訂好,使用二號護照。」
來不及追問,電話斷了。
打開剛買的小熊行李箱,裡面是另一個長型運動用袋子和衣褲,他脫下獵裝與牛仔褲扔至箱內,推進床底,換上黑長褲與黑夾克,戴黑毛線帽與耳機,側背袋子離開房間。
櫃檯沒人,原來的大肚皮中年男子在後面的屋內看足球轉播。他逕自開門由堆滿雜物的樓梯間下樓。
路邊停著幾輛自行車,伸出袖內的袖珍爆破鉗剪斷其中一輛綁在路旁鐵柵的鐵鍊,推車輕快的向前滑行,抬起右腿跨上椅墊。
一路穿小巷子往西,到巴貝里尼地鐵站旁扔下車子,快步跟上打著小旗子的日本旅行團,直到擠入萬頭攢動的許願池,他脫離十多名銀髮族的日本人,緩步走進許願池南邊的旅館。
向露出歡迎表情的帥哥遞上護照,對方看了看,送來卡片式的鑰匙,他沒開口說任何一句話。
「One night only?」
微笑點頭。
「From Korea? My girl friend can speak a little bit Korean.」
微笑再點頭。
他留給Hotel東京中年男人模糊的亞洲人印象,留給方才的櫃檯帥哥靦腆且不會說英語的韓國人印象。
平穩走進電梯,安靜抵達三一三號房。
一百五十歐元租這間既擋不住外面觀光客聲浪,也談不上裝潢的房間。
拆開從寄物櫃取出的塑膠袋,兩手往不同方向一掰,第一個袋內掉出大牛皮信封。
這麼大的牛皮信封只裝兩張照片,一張是中年東方男子的大半個側面圖,另一張則看似咖啡館,在露天的某張圓桌打了個「X」。
如法拆開第二個塑膠袋,一支完全不智慧的老式手機,諾基亞七六一○型銀殼鉛筆盒款。他把手機塞進口袋。
翻愛迪達運動袋,取出兩件內衣包裹的瞄準鏡,從窗口往許願池周圍慢慢掃瞄一遍。即使這個冰冷的季節,依然人太多,移動的身影不時阻斷瞄準的視線。
非得在全世界最熱門的觀光景點執行任務嗎?
每天扔入池子的硬幣約三千歐元,扔上網路與海神合照的相同背景照片則大約五萬至七萬張。
他戴回墨鏡,換高領毛衣,相機掛胸前。
鐵頭教官說過,既然無法改變環境,何不加入它。
加入觀光人潮,他悠閒的逛進池子旁的紀念品店與咖啡館。要杯瑪其亞朵,學義大利人舀兩小匙糖,咬起理應是西西里名產的奶油煎餅捲。
翻起多那托.卡瑞西的小說,中間夾著照片,沒錯,店外靠窗咖啡座的圓桌位置和照片上標「X」的一致。
從他的房間的確可以對準咖啡館外的這張桌子,距離大約一百二十五公尺,周邊房子圍住許願池,風速的影響有限,射擊障礙不多,唯一麻煩的依然是人。
每個問題被設計出的同時,也有解決的答案。一般人受到驚嚇時的反應時間平均為四秒,為求保險,算三秒,他得在解決擋住瞄準線的路人甲之後的三秒鐘內,從路人甲倒地過程的空隙間開第二槍,解決目標物。
除了得多費一顆子彈,算起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問題。他拿手機拍了張赤裸大半個身子的海神,希望留給咖啡館老闆的印象是諸多東方臉孔形成的黑白雙色數位迷彩。
奶油煎餅捲有個問題,一咬即碎,若干餅屑落在書頁上留下油漬。他看到孤兒院男童比利的死,比利曾親眼見到上吊而亡的父母屍體,他不慌不忙解開繩索放下遺體。他是十六名院童中最快樂的那個,嘴角始終掛著微笑,可是比利死了,死亡原因是腦膜炎,但警方重新開棺驗屍,他的骨頭一根根被打斷,虐殺。
比利死前仍帶著微笑嗎?
捨不得扔下小說,塞進口袋,也許回程的火車上能看完,他必須知道誰殺了男孩比利,像痰鯁在喉嚨。
看完之前不再吃奶油煎餅捲。
2 台灣.台北
擱下筷子付了帳,老伍懶得回局裡,招計程車走北二高過深坑直奔石碇分駐所,陳里長等著。
有七十歲了吧,缺了不少牙。陳里長講十多分鐘話,噴得老伍一臉口水。
大致弄清,他里裡八十七歲的王魯生好久不見人,幾次拜訪,王家兩個兒子說老爸進醫院,可是哪家醫院呢?總推說家裡的事不便對外人講。里長伯跑了趟榮總,查遍住院名單,再問過三軍總醫院,沒王魯生的名字,覺得不對勁才報警。
可能王老先生得了失憶症,出門後找不著回家的路?或是撞了車、身體不舒服,寂寞的躺在某個陌生的小巷?
他兩個兒子不報失蹤人口,勞累熱心的里長伯出面。
去看看再說。
請分駐所派警車,由兩名專校畢業的一線三星制服菜鳥陪同,直撲烏塗窟。
從省道走成縣道,再成鄉道,沒幾公里路,連產業道路也消失。
山邊是棟半違章建築的鐵皮屋,原有的磚牆房子破敗得像沒分到預算的一級古蹟,瓦片零亂,牆角縫隙長棵未來可能穿牆破頂的小樹。漏雨透風,屋內搭帳蓬也住不了人。住戶八成敲計算機考慮過與其整修,不如倚牆立幾根鐵柱支起鐵皮另搭違建,有意無意順便侵占國有山林地。
警車停在泥濘小路盡頭,三頭黑狗狂吠奔來。小警察顯出害怕的猶豫,老伍領頭下車,任由黑狗在他腳旁兜著叫,拿出後座半個不知誰沒吃完的池上便當往角落的狗食盆內倒,趁黑狗搶食,用狗鍊一一繫上。
「王家兩個兒子在?」
「前兩天見過。」里長伯緊張的回話。
「叫什麼名字?」
「附近人叫大兒子大頭仔,小兒子細漢。」
老伍點點頭,他走到木條釘的鐵皮門前吸吸鼻子,濃郁的強力膠味道。他解開槍套的釦子,抹抹沾了細雨的銀白平頭,捲起風衣袖子大腳踹開鐵皮門:
「操你卵蛋的大頭仔、細漢,給我出來。」
屋內傳出物品碰撞的聲音,但沒回應的人聲。老伍大步進去,一分鐘後兩手各拎一名五十歲左右的枯瘦漢子摜在警車前。
「銬了,毒品在屋內,周圍搜尋他們老爸的人影。」
三面樹林一面山壁,最近的住戶在山腳下。
沒找到老人,屋內清出殘留海洛因的塑膠袋與針頭,一級毒品,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前科與兩次勒戒紀錄,加重其刑。桌上大罐強力膠,剩下三分之一不到,黏成一團發黃的塑膠袋扔得一地。
沒錢買海洛因,窮到吸膠,毒蟲的悲哀。
懶得理會毒品,王魯生人呢?
做大哥的大頭仔一臉茫然,眼屎恐怕是陳年貨,蹲坐在警車的輪胎旁張嘴滴口水。老二細漢好點,能站直身子,一腳沒鞋沒襪盡是泥,另一腳雖穿藍白拖,照樣是泥。
「細漢,這回不是強制勒戒能打發,進了牢,出來可以慶祝六十大壽嘍。說說話,你爸在哪兒?」
細漢低下頭,看他腳上的泥。
「你爸,」老伍看看手機的資料,「王魯生,八十七歲,陸軍上士退伍。記不記得?」
細漢仍不回應。
「再問一次,」老伍瞪大兩眼,敲鑼似提高音量,「你們兩個王八蛋把王魯生埋在哪裡?」
上前提起細漢的衣領:
「王魯生死了多少年?你們繼續領他的退伍金、老人年金,領了多少年?」
聽完里長伯的敘述,老伍猜想得出怎麼回事。
沒什麼好奇怪,兩個兒子從十七、八歲起吸膠、嗑藥、偷竊,大罪不犯,小罪不斷,從沒幹過正常職業,全家生計靠老爸領的月退俸和老人年金。
連著幾年沒人見過王魯生,老伍估計老人死了,為了繼續領錢,兒子私下埋掉老爸,未向市政府報死亡人口。
刑事局、新店分局支援的人手陸續趕到,老伍將毒癮發作、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細漢推進山裡的竹林:
「他活著幾十年沒少侍候你們兩個混帳兒子,死了,你們荒山野地兩三鏟子埋掉?對得起老爸?禽獸不如的狗東西,說,埋在哪裡?」
細漢癱在泥水裡,倒是大頭仔在警察扶持下走進竹林深處,滿臉淚水指向五顆石子堆起的空地:
「我,我,我們清明都有來掃墓。」送喪的哭腔。
「掃你媽的頭。」心情不好的條子腔。
按捺不住,一巴掌打得大頭仔也栽進泥漿。
所有人戴口罩,兩鏟下去,臭味已漫得整個林子。
石碇潮溼,屍體混在泥塊中,沒棺材沒蓆子,裸埋,這是瞎眼養逆子的下場。
王魯生四、五年前即病死,大頭仔和細漢說不清究竟是四年或五年,他們甚至不清楚王魯生怎麼死的。
有天細漢回到家,見老爸躺在床上沒呼吸。
王魯生死後躺在回收的床墊上多久?
仍說不清楚,大頭仔說他去宜蘭建築工地打工,細漢跟漁船,起碼幾個月沒回來。王魯生臭死在石碇無人山區,細漢返家不叫救護車,竟然和屍體睡十多天,等大頭仔回來商量好私下埋掉,拿老爸的印章和存摺照樣領月退俸。
若不是里長伯管這宗閒事,王魯生可能於戶口名簿內活到九十多一百,有機會成仙。
檢察官掩鼻逃出竹林,簽發收押大頭仔和細漢兄弟的文件後即離去。刑事局的車子不肯載臭氣熏天的王氏兄弟,新店分局聰明,當場拉出水管替他們沖澡。
這種天氣拿冰涼山泉水沖洗人犯算非法刑求、違反人權?
沒老伍的事了,閒著往鐵皮屋內外走幾遍,屋外瓦斯桶鏽的,屋內的電斷了,冰箱成雜物櫃,空的。除爬滿蟑螂的陳年泡麵碗,沒找到任何像是人吃的食物。大頭仔兄弟怎麼活得下來?
找到一疊繳費通知單,電費一年三個月沒繳,半年前寄來停電通知。
屋外廢棄的汽油桶燒木柴,上面架個鍋子,煮的不知什麼東西,長了層發青的黴菌。
兩兄弟幾成廢人,吸膠吸得骨瘦如材,指望他們煮飯嗎?
往山裡走,路窄得必須彎腰撥草勉強通過,原來裡面另有棟三夾板釘的小屋,看上去像廁所,否則怎會臭氣沖天。他沒打開歪斜的木門,因為門縫下露出女人的腳與腳上的矮跟涼鞋。他撥手機,收不到訊號,回頭走到鐵皮屋,對新店分局的員警吼:
「裡面,一具女屍。」
用警車的電腦直接上網查詢,細漢離婚兩次,對象是同一個女人,在烏來山區的溫泉旅館當清潔婦,不知怎地回來和細漢逗陣。
新店分局與刑事局的車子來不及開離山區,全掉頭轉回。
女人被打死的,全身浮腫潰爛。丟在草叢裡的鋁製球棒凹凸不平,沾滿血漬。採到細漢的指紋、掌紋,幾乎聞得出細漢多日不洗澡不換內衣褲的老人騷味。
撥幾通電話,細漢與前妻有個兒子,一年前因電信詐欺被大陸警方逮捕,判十年有期徒刑,目前蹲廣東大牢吃大陸人民的稅金。
王魯生未成年即於山東入伍當兵,轉戰大江南北,打過日本人,隨國軍在徐州打過共產黨,經歷古寧頭、金門炮戰,得過乙種二等干城獎章、忠勇勳章,好不容易調至台灣本島安家立戶,怎料到一家三代如此下場。
細漢光身摀住小老二直跳腳,老伍拿過水管,開足水量朝他乾扁的屁股沖。
「你們這對兄弟連狗都不如。」
蛋頭救了瀕臨感冒邊緣的細漢,手機內傳來他陰陽怪氣的笑聲:
「老伍,要不要順便去基隆吃夜市的營養三明治?」
「猜猜我還幾天退休?」
「十二天,寫在辦公室白板角落,我每天好心幫你減一天。」
「基隆?故意讓快退休的老人不得安寧?」
「年底,忙得不可開交,加上新來的局長,你又不是不曉得他的急性子。放心,單純的自殺案,你現場走走,看看屍體看看凶槍,回來打個報告,其他的交給法醫。」
「原來你是天良未泯,千挑萬選找個涼快得感冒打噴嚏的工作交給我?」
再一陣母雞給掐住氣管的笑聲。
「替我帶兩份三明治,不加美乃滋,加番茄醬。今晚八成又回不了家吃晚飯。」
老伍揮手攔住另一輛新店分局的警車:
「隨我去基隆。」
開車的制服警員怯生生的問:
「報告長官,去基隆?」
「是啊,」老伍彎身進後座,「聽說反黑科的蛋頭科長請你們吃營養三明治,高不高興?」
沒聽到拍手鼓掌聲,車子駛進細雨中。這天氣溫跌到攝氏八度,入冬最低溫,加上似乎永遠不停的雨。
3 台灣.基隆
雨下得更大,基隆是雨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兩百天不見太陽。
老伍灌下一大杯7-ELEVEN的咖啡提神,車子抵達基隆港南側的長榮桂冠酒店,搭電梯往上升,可以看見停泊在堤防外海軍碼頭兩艘懶洋洋的成功級巡防艦。
九一七號房警員忙進忙出,老伍剛出電梯,走廊間甜甜帶著黏膩的噁心氣味嗆得他向一旁制服警員討枚N95口罩。
海軍基隆艦的一等士官長郭為忠上午舉槍自殺,基隆警局接到酒店的報警電話立即趕至現場,同時通知刑事局。
死者郭為忠身著整齊灰藍色海軍工作服,端坐於面海的窗前,舉槍射進右腦的太陽穴,子彈從左邊穿出,夾著數不清的血滴、腦漿、碎骨,噴灑在鋪得一絲皺紋也找不到的雪白床單上。
凶器是台灣聯勤兵工廠仿貝瑞塔92F製造的T75半自動手槍,口徑九公釐,有效射程五十公尺,十五發的彈匣。網路上對這種槍的評價是設計老舊,準度欠佳,但右手持槍射自己的右腦,不精準也難。
基隆市警局的人馬已將整層樓封鎖,半小時前通知海軍,七名穿制服的水手整齊排在門外,現場仍是警方的,海軍只能在封鎖線外觀察。
老伍看看資料,郭為忠三十八歲,海軍資深一等航海士官長,已婚,兩個兒子,家住台北市,警方人員在海軍配合下,由軍方派專車送郭太太來基隆認屍。
聽到發自丹田喊「立正」的聲音,老伍回頭,進來三名軍官,領頭的掛上校軍階,他摀住鼻子在室內轉了一圈。
「警方誰管事?」
老伍不太高興,命案現場,誰放他們進來?
「我姓伍,刑事局反黑科。」
上校面無表情:
「找個地方說話。」
兩人出了九一七號房,走到電梯旁的窗口,老伍的身高一七八,在警局算高的,上校還高出他一個頭,四方身材,看起來年輕時練過體格。
「沒想到發生這件悲劇,三軍總醫院的救護車馬上到,屍體送台北。」
送三軍總醫院?老伍摘下口罩:
「現場還沒勘驗完,等法醫。」
「不是自殺嗎?」
老伍原想說,自殺個屁。他沒說,他說:
「可能不是自殺。」
「不是自殺還能怎麼殺?」
老伍原想說,謀殺。他沒說,他說:
「有些疑點必須釐清。」
上校臭張臉:
「什麼疑點?」
耐住性子,老伍不慌不忙解釋:
「死者膝蓋前小茶几上的馬克杯杯耳朝左,兩盒外帶的滷菜,兩雙筷子。一手啤酒,已開了一罐,喝掉大半。」
「所以呢?」
「他死前約了人見面,而且──」
「繼續。」上校的眼珠子睜得更大。
「杯子的位置,杯耳朝左,郭為忠是左撇子。」
「很好,左撇子。然後呢?」
人的脾氣是有限度的。
「他一個人,喝了點啤酒,吃兩口滷菜,朋友沒來,或朋友來了卻不肯吃菜喝酒,郭為忠一時間情緒激昂,決定改用右手開槍射自己右邊的太陽穴,試試右手射擊能不能和左手一樣準。」
「這位警官貴姓?」
「講第二次,姓伍,伍千萬元的伍,大寫。」
「請嚴肅點。」
不理會上校的挑釁,老伍接著說:
「筷子的位置,死者用的這雙已拆封,擺在左手邊的碟緣,筷頭有油,另一雙擺在他對面,沒拆封,顯示他等朋友。」
上校皺皺眉:
「等朋友?」
「垃圾桶內找出南京板鴨的便當紙盒,上面印的地址是台北市信義路。死者從台北買了下酒菜,搭巴士或火車來到基隆,在酒店附近的便利商店買啤酒,擺好小茶几和馬克杯、筷子,當然等客人。郭為忠的家在台北,為什麼不在台北請這位客人吃飯,偏要費事跑到基隆港邊訂酒店,開房間?如果約的是女朋友,背著老婆偷點小情小愛,需要穿軍服?我看圍條毛巾就足夠。」
「伍警官的意思是他殺?」
「準確的說法,疑似他殺。」
電梯門再打開,是身罩白袍的法醫老楊,他領兩名助手,朝老伍點點頭,逕往九一七號房走去。
「你們打算驗屍?他是軍人,生死都由軍方處理。」
「請跟上級反應,我是小刑警,按規矩辦事,至於解不解剖屍體,由法醫決定。」
上校連再見也沒說,向另兩名軍官招手進電梯離去。老伍跟進去,上校挑高左眉看他一眼,老伍趕緊說明:
「下樓抽根菸。」
上校依然沒把眉頭放下,看來他討厭菸。
站在酒店外,老伍點起菸目送草綠色的軍用豐田車。
手機又響,蛋頭這回沒笑:
「國防部來電話,說死的是海軍士官長,舉槍自殺,不過你堅持他殺──」
「有他殺嫌疑。」
「好,有他殺嫌疑。局長要你在下班前向他報告。」
「不等老楊他們完成現場鑑定?」
「你先回來。」
「那我沒空買營養三明治了。」
「嘿嘿,找家隨便什麼店,買不太營養三明治、根本不營養三明治,行嗎?」
平常刑事局案件要等現場刑警與鑑識科完成報告往上呈,長官才決定開不開會,誰都知道長官忙,長官應酬多。今天不一樣,難道死個軍人和死個老百姓待遇不同?國防部幾顆星的長官打了局長什麼樣的官腔?
討厭這種感覺,像兒子扔了筷子下桌,碗內留下大半碗飯;像兒子衝出門上學,門口留下一正一反相距三公尺的拖鞋;像老婆爬完山回家,把熬夜剛上床補眠的他罵起來:太陽晒到你屁股嘍,懶鬼。
像局長開會途中講手機、像剛鑽出塞到爆的車陣進入機場卻找不到護照。
像他現在,離開酒店,發現沒油了。
像沒油的警用勤務車,排在長龍尾端等加油。
像夾在兩輛垃圾車中間等加油,垃圾車臭烘烘的後倉沒拉上門。
像加油站掛出偌大紙牌,九五汽油每公升上漲五毛。
像,還有十二天退休,卻遇上這麼宗看似十二天內辦不出結果的命案。
像,才罵「他」,局長便進來,得活生生吞下後面的「媽的」兩個硬邦邦、四方方,絕對不消化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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