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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蜜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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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三采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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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 |
2019/03 |
頁數: |
208 |
尺寸: |
14.8x21 |
ISBN: |
97895765812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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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
商品簡介
詩人林達陽 全新散文創作
42篇奇幻動物 ╳ 溫柔書寫
「更遠的地方傳來大船的汽笛鳴聲,
隱隱約約,好像有著什麼穿過透明的海風,
終於抵達了我們所在之處,
在陽光中,綻放出燦爛而乾淨的光芒。」
青春的祕密是我認真看待每件事,小聲告訴你,
即使你不懂,但只要你在並願意聽,一切就已足夠。
【】
寫給已經長大、但心中還住著純真年少的你;
也寫給仍身在青春,卻深深困惑的你。
關於愛與友情,關於善意與純真,
關於通往夢想的種種可能路徑,
那些屬於年少的祕密基地,那些奇蹟一般的相遇與好運,
你還記得嗎?
陌生美麗的動物,魔幻迷人的場景,
看似最神祕、最不可解的,
卻往往最貼近你我最柔軟的內心。
蜂蜜色的時光,一閃即逝的熾燦花火,緊貼著心臟輕聲提問:
「我們最初天真相信的那些事情,還有成真的機會嗎?」
【關於封面設計】
年少是帶著漸層的海藍色時光,
尚未長大的我們,像透著光的奇幻動物,
純淨天真且張敞。
青春裡,抬頭看見藍鯨遊過城市上方,
夢裡的那隻獨角獸不斷奔跑,被現實扎傷,
而看似不馴的貓,卻欺近身來溫柔舔拭。
書封採用微微粗糙、具手感的細紋映畫美術紙,
映上深淺不一的藍色,象徵年少時光的背景色,
魔幻般的場景,動物像是還相信天真夢想的自己,
而書名使用特別色,像夾在憂傷裡的明亮,
蜂蜜花火般的青春,受傷有時,熾綻有時,
因為此刻,一點點的了解,都是天搖地動,
在彼此乾淨的眼睛裡,都有著真心相信的事情。
作者簡介
林達陽
屏東出生,高雄人。雄中畢業,輔大法律學士,國立東華大學藝術碩士。
曾獲三大報文學獎、台北文學獎、香港青年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優秀青年詩人獎等。
喜歡陽光燦爛的海岸,喜歡夢、搖滾樂、現代詩,漸漸也喜歡散文、動物星球頻道、以及真實。
照顧過小魚和小鼠,種過花卉和草葉,儲藏了許多回憶、故事、想念和祕密。
後來養了一隻貓。她將全部都連結在一起了,像是一個美麗的提醒:
我們認真生活的每一時刻,都是為了學習愛的種種可能。
詩集:《虛構的海》、《誤點的紙飛機》
散文:《慢情書》、《恆溫行李》、《再說一個秘密》、《青春瑣事之樹》
※Facebook:林達陽
※Instagram:poemlin0511
書籍目錄
輯一 遠方
→我們仍是乾淨的孩子,以想像力代替眼睛,去看更美麗卻也更殘酷的遭遇。
永恆的港(雷龍)╱一直沒有長大(猴子)
現在我們看見(藍鯨)╱與更小的我一起前進(狐獴)
琥珀一樣守護(虎)╱緊跟著我們的列車(黑馬)
現在我們來到這裡(羊)╱朝著我們的方向而來(犀牛)
共同擁有祕密(小鯨魚)╱或許有路(鹿)
龐然大物(水怪)╱方向感(紅蓮燈)
將往哪裡去(斑馬)╱遠遠看見新世界(長頸鹿)
輯二 生活漫遊
→動物像是通往平行世界的捷徑,不同的可能閃爍發光,看見了就能抵達嗎?
在時間的深處(土撥鼠)╱野生文明(野牛)
消失的淡藍色月亮(石虎)╱狩獵微光(螳螂)
始終記得我(虎鯨)╱時間裡的旅行(白貓)
來自某一時刻(蛇和鼠)╱住在時間的身體裡(蟬)
隱密小傷(啄木鳥)╱小小的洞(刺蝟)
顛倒世界(蝙蝠)╱夢與時間(貓)
不再毀壞之物(壁虎)╱微小奇蹟發生的時刻(飛鼠)
只有沉默的人了解我(鸚鵡)╱夜的深處(貓頭鷹)
輯三 看見花火了
→長大後的種種念想無處抒發,跟蹤著這些動物,回到心裡最深的洞穴安放。
樹上的豹(豹)╱飛禽區(鳳凰)
一直在我們身邊(麒麟)╱鱷雀鱔(鱷雀鱔)
所在之處(龍)╱那些阻礙以及挽留我們的(幼獸)
彷彿停在這裡(駱駝)╱我們的海(水獺)
背景(狼)╱最好的時候(蝴蝶)
某個地方(獨角獸)╱蜂蜜花火(蜜蜂)
推薦序/導讀/自序
綻放推薦(依姓氏筆畫排序)
歌手、自由創作者 小球(莊鵑瑛)
小說家 王聰威
樂團 告五人
作家 李崇建
作家 言叔夏
作家 凌性傑
詩人 徐珮芬
諮商心理師 許皓宜
劇作家 陳曉唯
創作歌手 黃玠
詩人╱學者 楊佳嫻
創作者 蕭詒徽
演員╱導演 簡嫚書
Vast Hazy 樂團 主唱 顏靜萱(咖咖)
首次見面是在一個工作場合,那時我們用最快的方式拉近距離,我們閒話家常,了解彼此生命的選擇和當下的生活狀態。
後來,我都叫他「學長」,即便我們的求學階段一點關係都沒有,即便他還沒准許都三十三歲的我還用這麼青春的字眼。
而他的文字總讓我的天馬行空得以置放,好好在裡面翱翔,彷彿這樣可以讓我熬過一天又一天的現實。
在創作的世界裡頭,我們一直沒有長大。
──歌手、自由創作者 小球(莊鵑瑛)
我們的一生都在學習凝鍊,凝練一個瞬間,一種可能,一份機緣,一場遇見。每一次的凝練都是從歡笑走到淚水,又從淚水走到歡笑,歡笑與淚水之間是盛放與凋零。凋零後,又於某個瞬間再一次重生,再一次凝鍊。一個個的一瞬積累為一生,一生為蜜,一瞬花火。他的文字凝練了一生與一瞬,凝練每一次歡笑與眼淚,在眼淚的晶瑩之中,你看見每一個曾經都有過暗夜,每一個暗夜都意味著遠方的黎明。當走過暗夜,暗夜之盡的黎明燦如煙火盛放。
──劇作家 陳曉唯
達陽用純淨的筆調,將映在他瞳仁中的憂鬱、浪漫、靜好和不安,以魔幻方式幻化成閃爍十字星芒的動物園。
──詩人 徐珮芬
變老究竟是變遠還是變近呢?
他的寫作喜歡把正在移動的東西停下來。他其實是籠子。
籠子不怕身體裡的事物變老。籠子怕牠們離開。
──創作者 蕭詒徽
荒煙蔓草的混亂世界中,最美好的是想像力與柔軟善良。在這帶上他們,找回那個會說「為什麼?」的晶透靈魂。
──Vast Hazy 樂團 主唱 顏靜萱(咖咖)
作者序
【幸福與野性的想像】
這或許是一本告別和啟程之書。
想說說動物的故事,是從小就有的念頭。小時候喜歡去動物園,親眼看見書本裡的動物存活在真實世界裡,走路,吃食,感覺無比驚奇,彷彿時空向我打開了一個新的維度,那些動物真實的存在,好像也讓世界變得更真實了一些。隔著欄杆,注視籠裡的動物有憂傷的眼睛,那時不明白是什麼,只知道動物看我的眼神,與我們看他並不一樣。但目光交接時,能感覺一種無以名狀的情緒在我們之間互動,與對人說話不同,是某種無法以言語解釋的「了解」。那又讓我覺得,或許我們和動物,遠比想像中的相似。
上學以後,看過更多與動物相關的文本。伊索寓言,迪士尼,宮崎駿,諸如此類。再長大一些,還讀白鯨記、野性的呼喚與白牙、少年PI的奇幻漂流、里爾克的豹等。「人是眾多動物之一種」,這樣的說法我們知道但不記得,關於動物的種種(或說人的心底屬於獸的種種),我們最置身事外,但最後總是由我們訴說。更長大,大學和研究所住在外地,養過小鼠與貓狗,養過魚和一些水生動物,也還是愛去動物園,但感覺已經完全不同。
一次去東京,排了行程特地去上野動物園,日本小說或影劇裡時而寫到失業上班族坐在動物園裡發呆的情景,那樣走投無路的生活用想的都有畫面,但我那次一個西裝筆挺的人都沒能遇見。那是一個稍稍放晴的冬日下午,動物園比我想像的更小,園裡的遊客多是家庭主婦與小孩,我很快走完一圈,回到公園一角的水池,趴在欄杆上,看北極熊力大無窮地在水中憤然撥動一顆浮球,可愛,富有力量,但是那麼悲哀。那悲哀好像也不只是我身為人類去看所感覺到的不自由,好像還有一些別的。熊掌奮力拍向浮球,冬日的午後陽光裡濺起水花,燦爛異常,我總覺得那就是我在生活中多數時候的模樣。
我不明白那樣的聯想如何發生。開始工作後,一次出差結束返家,快速列車上重看片山恭一的小說,看到〈雨天的海豚〉最末,有一段短短的話,「看不到海豚,可是,我相信牠們一定在這海裡的某一處。」好像無意間說破了什麼。列車正進入高雄市區,星星點點的燈火從大樓和工廠中亮起來,彷彿夢裡沉入人間的星空與星座。黑暗中光與影虛實交錯,窗外的市區無限向遠方延伸,世界是一片巨大的海洋,那些看不見的動物,或許正以更好的我的模樣,行走在這個世界上。
那是這系列作品的起點,但似乎也是終點了。這本書中,收錄了近五年在這樣的心情下,有意去寫的動物系列作品。輯一裡的我彷彿仍是乾淨的小孩,以想像力代替眼睛,試圖去看更美麗也更殘酷的許多遭遇。輯二裡的少年有了人形,各種動物於我而言,像是通往平行世界的捷徑,不同的可能在生活裡閃爍發光,看見了,但已經知道不是每一條路展開了我就能前往。輯三的文字更安靜、也更幽深一些,長大以後的種種念想無處抒發,有一些跟蹤著這些動物,回到心裡最深最深的洞穴安放。
出版前反覆看,覺得,或許這也是三種獸的狀態吧。或甚至不只三種?我們已經長大、已經成為現在的我們了,沒有演化成其他更美麗更寂寞的動物,沒能以其他的樣子相見相遇,想來難免覺得有些可惜,只好記錄在這裡。
隨著這本書的完成,從《恆溫行李》、《再說一個秘密》以來,一種比較甜蜜青春哀傷的口吻,場景中那種清澈的空氣感,似乎要漸漸褪去了。嘗試創作幸福快樂題材的書寫階段,好像也可以告一段落。這些年能因為這些溫暖的文字與許多人相遇,被溫柔且慎重地寄託與對待,這是我最初不敢想像的好運。而除了那樣明朗、光亮的面向,接下來,也想與這些溫柔但是屢屢受傷的人一起轉身,去寫一些黯淡一點、寂寞一點、傷心一點的事情了。
記得前幾年一次演講活動結束,黑夜裡搭了隨手招來的計程車去高鐵站。司機是一個客氣的中年人,路程長,我們漫無目的聊起來。問為什麼開計程車呢?他說是經商失敗,沒有選擇。問為什麼不定點排班、為什麼不加入車隊,則說是不想讓自己安定下來,還沒老,世界還有沒見過的地方,開車存點錢,想再去看。說了許多過往的事情,許多這幾年來的心情,夜路燈光點點,美麗燦爛得不像是真的。
車接近高鐵站了,世界在不遠處一片輝煌,他有點謙虛地說,這些年他的感覺是這樣,人還是要照看著自己,無論遇見什麼,保有信心,保有耐心,也要保有野心。車外風景與時間都在流逝,我聽著這話時仍望著車窗,窗中看見自己幽暗的倒影,倒影裡,有一對比白天時更明亮、比照鏡子時更真實的眼神,我注視著他的時候,他好像也注視著我們。
要出發了,不知道去哪裡,打開青春的柵欄,外面是野地。
在那之前終於寫完了這些作品,是疲累但是幸福的決定。不管未來去到何方、世界變怎樣,身體裡與動物親密相關的那個少年,是我永遠的想念和想望。
文章試閱
〈現在我們看見〉_藍鯨
颱風前夕的下午,一尾前所未見的巨大藍鯨,正從城市的上空游過。
那時我正騎車在下午六點的車潮中艱難地前進。剛下過雨,車行經過之處都濺起細細的水花,黃昏裡紫金色的水花,此起彼落,綻放又凋謝,像是揮霍不盡的青春祕密。
青春的祕密是什麼呢?青春的祕密是我認真看待每件事,小聲告訴你,即使你不懂,但只要你在,且願意聽,一切就已足夠。巨大的藍鯨緩緩游過來了,輕輕擺尾,在輝煌的大氣裡,濺起霧和夕陽的光。只有我發現鯨魚了嗎?我慢下車速,鄰車一一超越我,斷斷續續濺起迷離的水花潑向兩側,像是一個個奮力蝶泳的人。認真投身其中的時候,我們如何能夠不波及愛我信我、願意靠近的旁人呢?
鯨魚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游來,所經之處的樓房,凹凹凸凸,都縮小了,襯著顏色深淺不一的雲影和彩霞,成為美麗的珊瑚。我在路邊停下車,站起來,想拍下這一幕,想打電話給女孩告訴她這些、以及我看見這一切時的興奮和……無助。該怎麼告訴她全部呢?我所敘述的恆是我從全部世界當中選擇的局部。藍鯨現在正經過我們城市的上空,或許是因為背光,腹部一片黯暗,但更顯得寬大能容。不知道沉浸在黃昏當中的巨大藍鯨,身體其他地方現在是什麼顏色?我甚至無法拍下整隻藍鯨,又怎麼可能用語言捕撈他和與他相關的種種,然後全部告訴另一個人呢?
或許是不可能的吧?我放下手機,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女孩曾經很開心地告訴過我,她昨晚夢見一尾很大、很大的鯨魚。「真的!他就這樣從我頭頂上游過,我還揮手向他打招呼,我想啊,他一定會記得我的──」
不要忘記啊,比我們所想像的更龐大也更美好的夢想,曾經觸手可及。我仰起頭,看著巨大而深情的藍鯨,覺得非常疲倦、惋惜,但更多的全是快樂。我們如此幸運,得以一次又一次,孤獨地遇見那樣不被理解、不可思議而近乎奇蹟的美麗。
【試閱2】
〈將往哪裡去〉_斑馬
我伏在斑馬的背上,暈眩的感覺像浪潮般一陣陣襲來。好像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斑馬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呢?
夜已經很深了,大街上空無一人。我揉著太陽穴,努力想坐起身來,但因為一直不太成功而顯得有點滑稽。整個城市在我的四周輕輕晃蕩著,彷彿是夢。路上一輛車都沒有。斑馬正馱著我走過寬闊的六線道,往市中心公園的方向前進。路口的交通號誌閃著警示的紅燈,長長的斑馬線,夜裡像是一道漫長的樓梯,虛實交錯的現代藝術作品,越走越長,不斷推遲我急急想從酒中醒過來的心情。
我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回來,因為一些難以言述的原因,也不打算再離去了。我抱著斑馬的頸子,恍恍惚惚想著,像是遭逢船難的倖存者攀著浮木那樣,波光之間載浮載沉,失魂落魄,卻又覺得非常慶幸。終於活下來了,終究還是回到這裡。斑馬的毛鬃搔刮著我的側臉,給我真實的感覺,但比原先想像中的柔軟多了,原以為會像上了髮膠的龐克頭那樣扎人,但觸感其實像海藻一樣。或像是海浪吧。可能真的喝太多了,深夜裡各自輝煌的路燈,此時看上去都帶著輕浮的戲謔與醉意,彷彿每一點光,都是朝生暮死、發出螢光的水中生物。
或許這些就是我所渴望的:回到小小的島上,做一個在日常風景裡好好生活的人。我時而因為搖晃而歪斜、下滑,但斑馬總是慢下腳步,原地輕輕踩著腳步墊了墊,又讓我坐回穩當平衡的位置。非常令人安心啊。我不知不覺瞇起眼睛,又睡著了。再張開眼睛時,斑馬已經帶我走過路口,正吃力地走上市區公園裡的高地,已打烊的商家、已經拉上窗簾的平房裡的夜燈、以及路上的燈火,此刻都在我們的四周與腳下。稍遠處暗下的霓虹燈,近處草坪中的定時灑水器,以及廣場前終年不歇的噴泉,一切都散發著看不見但能照耀的光。此時的我們,彷彿是漫步在星空裡的。
斑馬蹬著後腳,馱著我繼續往上坡前進。那麼一心一意,彷彿長長此生,剎那此刻,我都是一個與斑馬共同存在的人。斑馬背著──或許更該說是領著我,陪伴著我,繼續往前走,爬上低低起伏坡地造景的最高處,一聲不吭,將所有的話都交給沉默表達。永遠不把愛與關心說出口,真的是沒有關係的嗎?斑馬歪過頭來,看著背上的我,眼神那麼透澈、單純,時而因為我的沮喪顯得焦急,但總又因為我所不知道的原因安定下來。茫茫黑夜沒有盡頭,美麗的斑馬清醒、健康、溫柔,比我們──包括我以及旅途上所遇見的聰明人們,更為敏銳、細膩,但卻甘心表現出遲鈍而隨意的樣子。
總是那些溫熱發光的,使我們所在乎的一切得有顏色、進而能分別世上的黑白和條理。那麼斑馬呢?我細細摸著斑馬的頭頸與肩,感覺毛鬃和肌膚之下的溫熱與力量。為什麼當許許多多的黑白分明並置在一起,卻令我產生迷亂困惑的感覺呢?
我不記得斑馬從哪裡來,也不知道他將往哪裡去。此刻公園空蕩蕩的,所有的星星俯視著我們。童話故事裡那種永恆的陪伴,會不會是真的?我好想對著漆黑的夜空大聲發問,但斑馬輕輕動著耳朵,側過臉,好像注視著我,證明我,也等待著我的見證。在那對良善的眼睛裡,我好像看見了從前的我的注視。如果我們好好記著曾經發生的故事,是不是就能與那些最美好的,一直、一直走到最後呢?
【試閱3】
〈消失的淡藍色月亮〉_石虎
清晨上班的路上,夾雜在人群當中,看見矮牆上的小石虎。
這是城郊地區,幾里外就是還未完全開發的丘陵地。小石虎蹲坐在路旁花圃邊的矮牆上,矮牆內,都是新栽的當令花苗,五顏六色的花朵,綻放在清晨金黃色的微風裡,夏日陽光的照耀下,像是凝固了的小小煙火。小石虎蹲坐在矮牆上,很有精神的模樣,但看上去就還是一隻多斑點的貓咪啊,得仔細去比對,那些紋路,那樣的眼睛,與身型,才知道確實不是貓,而是隻小石虎。
能不能稱為小石虎呢?他其實已比一般的貓大上一些了,可能只是斑點的關係,讓人不由自主拿他和豹做了比較。人潮漸漸多起來的大路邊上,偶爾有鳴著喇叭的車輛經過。小石虎有點緊張,時不時回頭確認,但確認完總又轉回頭去,很堅定,仰頭望著天空。我停下腳步,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淺藍色的天空裡,還懸著很淡很淡的清晨的月亮。
神祕、自矜、但好像有點失魂落魄的淡藍色月亮,旁邊散綴著一兩顆我不認得的星星。小石虎看得好像有點出神了,張著大眼睛,簡直像是個小外星人看著老家似的。為什麼這麼認真呢?我已經很少為那些遙遠、無用、奇怪、但是非常美好的事物失神了,即使有,也往往覺得不好意思,習慣將那樣的感覺好好藏匿起來。太認真了啊,這樣真的沒有關係嗎?我靠近一些,伸手想逗逗他,但小石虎哀地一聲,咧著嘴露出尖牙,警戒而膽怯地往後退,眼睛還是澄澈的,那麼乾淨,像是驚訝、生氣了,像是失望傷心。那對乾淨的眼睛裡,似乎有著真心相信的事情。
人潮嘩嘩經過我們,毫不在意,毫無保留。我放下手,和小石虎一起轉回頭看著天空。淺淺的月亮在漸漸亮起來的天色當中越來越不明顯了,蹲坐著的小石虎立坐起來,眼睛發亮,慌慌踩著腳,伸長了頸子,小聲叫了幾聲。
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裡,我們終究是和別人不同的人。有時不能將心比心,有時候不與別人走在一起,是因為我們有真正想要守護的事情。月亮就要消失了。小石虎站起來,左右轉了幾圈,惶惶然但像是終於下定決心,輕輕擺了擺尾巴,沿著矮牆,逆著人潮的方向,往前跑去。
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裡,我們終究是和別人不同的人。我轉身揹起公事包,再抬頭,已經看不太到月亮了,低下頭,卻也找不到剛剛那隻毛色斑雜燦爛的小石虎。
但那都沒有關係了。我往市中心的方向走去,陽光穿過行道樹,在我身上灑下破碎的光影。逆向走在人潮裡,磕磕碰碰的一天又開始了。但都沒有關係。和別人格格不入,或許正是我選擇走那麼遠的路,來到這裡的原因。
【試閱4】
〈住在時間的身體裡〉_蟬
校園裡的蟬聲大作。
那年畢業後,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聽見這樣明亮的蟬鳴了啊。再好不過的夏天,回到校園,走過長長的林蔭道,陽光照耀,樹上的葉片逐一亮了起來,像是節慶夜晚的燈籠,假日正午的浪花;像是琉璃風鈴掛在晴天微風裡搖晃,小心翼翼地響,像在訴說,以快樂戀慕的口氣……
樹葉在我頭頂上搖動,窸窸絮絮,好像真聽見誰的話語,細瑣、溫暖、親密的聲音,不能了解,但是好迷人好靠近。林蔭道的盡處是平整的草地,隔著草地,排球場上比賽正在進行,強度不高的學生球隊比賽,但球員觀眾都深深投入其中,有來有往,越來越激烈的樣子,場邊的啦啦隊按耐不住紛紛站了起來。計分員翻著計分牌,露出鮮明的紅字。比賽一路拉鋸,但已經接近尾聲了。
我加快腳步,想搶在終場之前趕上球賽。長長的林蔭道上一棵棵大樹落下陰影,落在地上,也落在我的身上,像是一道長長的階梯。跑著跑著,漸漸有一點喘──其實也不是喘,是心跳,呼吸、肌肉的韻律,整個身體都跟上了熱切節奏的感覺。
蟬聲忽大忽小,在樹間、在身周響著,偶爾緊促高亢起來,偶爾又後退為低調的背景音樂──蟬聲標記了這個熱烈的季節,但蟬聲並不是重點:風裡搖曳的樹葉、一張張掀起的計分牌、球場上被曬得發燙發亮的球衣、每一個人的心跳和呼吸,才是此時此刻鮮明的主題。球場再過去仍是樹林,樹林的上方,是晴朗夏日時才能見到的那種藍天白雲,那麼純淨、明亮、開朗,那麼青春而且真實,真實得彷彿──彷彿不是真的。
但這全都是真的。明朗的夏日裡,蟬聲從四面八方包圍著我們,我,和球場上、球場邊的每一個人。清脆的蟬聲,像是一個透明的外殼。
記得小時候曾跟著家族裡的哥哥姐姐去捉蟬,我是在都市長大的小孩,手腳不那麼靈光,伸長了竹具或細網,攀上爬下,但最後真能捉到的,往往都是蛻後的蟬殼而已。我還記得蟬殼捧在手心裡的感覺,很輕很輕,稜角刺刺的,小心地拋一拋也不太能察覺它的重量。空空的蟬殼裡,說不出是什麼消失了:是本來住在這個殼裡不能飛行的幼蟲,還是此刻正躲在樹上低鳴、即將死去的成熟的蟬呢?
那時我還是學生,時不時也會湧起類似的迷惘和感傷──如果我們改變、長大,我們是不是失去自己了?如果抗拒改變和長大,我們是不是失去了更好的可能?
我們都想成為更好的人,但此刻的我們,又算是什麼呢?此刻的我們也是很好的人嗎?或者我們只是「還不夠好」的人?遠處球場上的比賽,已接近尾聲,我走出林蔭道,看見場邊的替補球員輕輕拋轉著球,球上黃藍白的顏色在空中混合為一,落回手裡時又各自分離,像在玩耍,也像練習,某種魔法或是某種手腕,或是某一種騙局。像在嘗試分辨自己的記憶與複雜的心情……。我走入草地,陽光曝曬著開始出汗的我,樹蔭退去,已經無處可躲。
越過這片草坪,就是球場了。但就在這時,球場上卻傳來長長的哨音。比賽結束了。
蟬聲好像瞬間大了起來。彷彿有誰吹響了另一支更決絕的哨,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或是急急制止著什麼似地。我在草坪上停下腳步,聽見啦啦隊的掌聲,遠遠地,像是熟成爆裂開來的豆莢或毬果,聽見球員們聚集喊聲,伸出手,向對手與裁判致謝,向自己與啦啦隊致謝,彼此歡呼,像是一場燦爛的夢。
「哨音落下的時候──」,我想起從前學生時期一起打球的朋友,想起贏球與輸球時我們快樂與落寞的臉。快樂或落寞不是因為輸贏,快樂,或落寞,是因為我們此刻一起。一起努力,在時間裡一起輸了,然後又在彼此的心裡,反敗為勝一起贏回了更重要的東西。但那是什麼呢?那些年捧著空空的蟬殼,褪色的蟬殼,聲音的蟬殼,象徵的蟬殼,高高舉起逆著陽光看的時候,好像是以堅硬的金屬製成的……
我沒有見過真實的蟬,但我聽過蟬鳴,看過聽見蟬鳴的人的表情。蟬是存在的。因為蟬殼,與蟬聲,那些美滿往事的線索,讓我能夠繼續相信當年發生過的心情──能夠繼續依靠愛,與溫暖,認同那平凡又不凡的一切,從來就沒有消失。
哨音落下,蟬聲揚起,比賽真正結束了。然後,我們一起久久渴望的夏天,或許,就會真的開始了──我們會有什麼改變嗎?校園裡蟬聲大作。世界鼓脹得滿滿的,從球場走下來的人們彼此談笑,汗水淋漓,與我錯身而過──有那麼一剎那,我感覺瞬間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又隨即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裡。描圖紙稍稍錯開又重疊。覺得,好像從這一個夏天,回到了那一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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