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被你一直欺騙下去,即使一切虛有其表,
我也會認為自己是個幸福的女人。
幽微、陰翳、悖德又殘虐,揉搓著美與醜的界線、善與惡的距離,
他用無辜的眼瞳述說著來龍去脈,但仔細聆聽便可了然弦外之音,
那些滿溢的愛,像是猛然窒息的燭火──只需一瞬,即殞落湮滅。
道德0分,只遵從愛慾之聲的「惡魔派」文豪──谷崎潤一郎
遊走在「純文學」與「犯罪推理」之間的七篇作品
谷崎潤一郎不僅拓展了唯美之道,更為推理小說開鑿出一片嶄新的廣袤天地。他對角色的描述細緻且巧妙,精準捕捉了隱藏祕密者、渴望知曉祕密者及毫不知情者的神色與心境變化,不僅豐富了抽絲剝繭的過程,更藉由氤氳曖昧的唯美氛圍,烘托出紛繁且異常的人性醜惡。
〈祕密〉
固定的時間、固定的地點、固定等候著的人力車,將我帶往「她」的居所,有關她的一切事物都如謎團般勾引著我,我也逐漸無法壓抑那股探尋她「祕密」的慾望……
〈柳湯事件〉
在人滿為患的湯屋裡,為什麼都沒有人察覺到沉在水底的那具屍體呢?
〈受詛咒的劇本〉
是什麼樣的劇本,在僅只一次的公演之後,讓劇作家佐佐木一炮而紅,但同時也令他恐懼萬分,將劇本束之高閣呢?
〈一個少年的恐懼〉
大哥大嫂是一對非常恩愛的夫妻,大嫂在歷經數次流產,因身體日漸虛弱而去世。當眾人沉浸在悲戚之中時,唯有我感覺大哥越發可疑……
〈途中〉
在返家途中,我遇到了一位自稱偵探的紳士,本來一心只想早點回家的我,卻在他處心積慮描繪的推理故事中無法自拔……
〈我〉
宿舍內頻頻傳出失竊事件,卻遲遲無法抓到小偷,僅此一位的目擊者聲稱,他看見了小偷的外掛上刺有與我家家徽相似的圖騰……
〈日本的克里平事件〉
偏僻的村落、性癖獨特的夫妻、剽悍的大型猛犬所參與其中的奇葩密室案件,在目擊者的解釋下好像串成了一個合理的故事,但又似乎並非事件的全貌……
名人推薦
曲辰╳盛浩偉 專文推薦
「谷崎潤一郎意識到犯罪是人無法言說的慾望,是以現代社會無法見容的形式宣洩出來的過程,而每一具屍體,都是慾望的具象表現。」
──曲辰(文學評論家)
「谷崎潤一郎的文學就像是從這些厭膩或煩悶出發,開始產生種種遐思幻想,想像那些潛藏在陰翳暗處、不為人所見的地方,究竟有些什麼。」
──盛浩偉(作家)
「如果視黑岩淚香為日本推理小說之濫觴,那麼谷崎潤一郎就該是中興之祖。」
──中島河太郎(文學評論家)
「在明治現代的文壇上,谷崎潤一郎成功開拓出一片誰也無法插手,或說誰也不曾想過要插手的藝術領域;換句話說,谷崎潤一郎擁有其他現代作家所缺乏的特質和能力。」
──永井荷風(作家)
作者
谷崎潤一郎
明治十九年-昭和四十年(1886—1965)
日本近代文學代表性作家。1886年7月24日出生於東京,1965年7月30日在因腎病於京都逝世。東京帝國大學國文學科肄業,與小山內薰等人創辦《新思潮》文藝雜誌,同時發表〈刺青〉、〈麒麟〉等短篇小說,深受永井荷風激賞,因此確立文壇地位。
1960年代,曾數度被提名諾貝爾文學獎。代表作包括《春琴抄》、《痴人之愛》、《卍》、《盲目物語》、《陰翳禮讚》、《細雪》、《鍵》、《瘋癲老人日記》等,晚年亦致力於《源氏物語》的現代語翻譯。
谷崎以浮豔、異色之作品聞名,被稱為「唯美派」、「惡魔派」大師。創作題材和風格隨著創作生涯的發展而幾度變遷,文章雅俗共賞,文筆端麗,其推理小說作品對江戶川亂步等文豪產生極大影響,被奉為日本推理小說的「中興之祖」和「日本推理文壇形成之原動力人物」。
譯者簡介
王雪
北京人,文學博士。北京郵電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領域為谷崎潤一郎文學研究、中日文學比較研究、文學翻譯的理論與實踐。專著《谷崎潤一郎文學作品中的偵探小說性格》(智慧財產權出版社.2015)。在國內外期刊發表學術論文10餘篇。
目錄
推薦│慾望的型構:谷崎潤一郎與推理小說/曲辰
推薦│有趣的藝術:論谷崎文學的「趣味性」/盛浩偉
祕密
柳湯事件
受詛咒的劇本
一個少年的恐懼
途中
我
日本的克里平事件
序/導讀
慾望的型構:谷崎潤一郎和推理小說
◎曲辰
有個很有名的小故事——
某天,泉鏡花跟谷崎潤一郎、芥川龍之介還有里見(有島五郎的弟弟)去吃雞肉火鍋,吃東西向來不忌生熟的谷崎,總是在雞肉下去後沒多久就迅即的撈起來吃掉,而對於細菌極度神經質的泉鏡花,不僅使用的筷子杯盤都需要用酒精消毒,食物也總要反覆煮過才能放心,就不斷眼睜睜地看著谷崎將自己的肉給吃掉。最後他終於忍無可忍,在鍋中畫了條界線,喝斥谷崎說:「喂,這裡是我要吃的!」
對我來說,這故事相當具體而微地表現出谷崎的性格,要知道,鏡花生於1873年,谷崎則晚了他十三年,也就是說在鏡花發表〈手術室〉因而名聲大噪的時候,谷崎才是個九歲的小孩而已,能夠無視日本對輩分、年紀長幼的要求,只為了那半生不熟的雞肉,在餐桌上對鏡花做出如此無禮的舉動,基本上成為了谷崎不管是生命或是創作上的基調,也就是在慾望面前,沒有什麼是不能僭越的。
更令人感到有趣的地方是,這個小故事並非是由他人轉述,而就是谷崎自身在雜文中提及的,彷彿對他而言,言談關於慾望,以及自己如何被慾望所奴役,也並不是什麼需要迴避的事。
而這剛好就構成了谷崎創作生命的內核,以及他的推理小說獨特的地方。
不過,我們或許先從介紹谷崎潤一郎這個人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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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崎生於1886年,出生時家境相當不錯,過了一段優渥的日子,但在外祖父過世後,由於父親經營不當而家道中落,當時正在唸小學的谷崎,因為經濟的緣故而無法繼續升學,幸好有賞識他才華的老師幫助,讓他邊唸初中邊擔任家庭教師,這才得以順利唸下去。
但這段經驗對谷崎的影響頗為巨大,在小學畢業之時,父親坦承家裡無法再負擔他的生活,要他去當兵或經商來養活自己,也順便扶持家裡的經濟,但這兩個工作對谷崎而言簡直難以想像,於是他與父親以「最難聽的話」彼此叫囂,關係可以說是瀕臨破裂。同時,從小養尊處優,幾乎是被奶媽捧在手心裡帶大的他,當家教時第一次體會到寄人籬下的感受,對於主人家豪奢的生活感到嫉妒,並在青春期的衝動驅使下,與家中侍女相戀而被主人發現,最終不得已放棄家教工作。
換句話說,父親形象的破滅與慾望的無法滿足這兩件事,藉由青春期與貧困在谷崎身上巧妙的掛鉤,也誠如在〈神童〉中假主角自道「世界是無理的,而我是個天才」,他終其一生都在用自己的才華去探索「慾望」這件事,也像張愛玲說的「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的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他也同樣著迷於書寫陽性氣質如何因為自身的慾求而折損,即便低到地板上、女人的腳底,也能得到極致的愉悅。
後來,跌跌撞撞的谷崎還是念到了東京帝國大學國文科,雖然也很快就因為沒有繳學費而慘遭退學,但他在學期間所發表的小說〈刺青〉,卻得到了永井荷風的大力稱讚,也因此讓他順利地登上文壇,開始賣文為生。而這過程更加深了他對於自身的信仰──「即使被神放逐,我還是只相信我自己」。
巧合的是,當時的日本文壇流行「自然主義書寫」,也就是強調病理學式的敘事眼光,以冷淡而節制的筆調詳實描寫角色與其內在發展,雖然這種朝向角色內在的敘事形式,在日本變成了作者自我揭露的手段,病理學式的觀點也變成了病態的人物關係,但也缺乏推動情節的能力,故事往往無趣而耽溺。也因此谷崎這種帶著強烈情感色彩,並且強調情節的統一的作品,迅速受到早已美學疲乏的讀者歡迎,成為暢銷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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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樣的谷崎,這樣強調慾望與自我表現的谷崎,這樣被歸類為對人性展開無止盡探問的純文學的谷崎,到底跟當時仍然被視為通俗的推理小說有什麼關係?甚至被《日本推理小說史》的作者──同時也是日本重要推理評論家的中島河太郎──稱之為繼黑岩香這個創始者之後的推理小說中興之祖?
要談這件事,我們就要先從推理小說如何傳入日本談起。
日本自明治維新以來,念茲在茲的就是如何以西方為模板將自己打造成一個「現代國家」,這邊的現代化並不像是中國清代官僚洋務運動提出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還是以中國的倫理綱常為社會運作基礎,只學習西方的科學技術,而是真正的全盤西化,從設立內閣、訂定憲法、全面改用陽曆、義務教育的推動,從政治、文化到生活都予以更新。
而推理小說原本就是一個現代的文學形式,它對世界抱持著理性的態度,相信凡事必有解答,一個人在密室中消失了絕對不會是他變成雲霧逃走,而是在現有的物理知識與科學條件下,得以拼湊現實的狀況來追溯其離開的痕跡;它同時也秉持著正義的精神,偵探想要知道真相絕對不是為了服務某權貴人士或是讓有心人士得以操控,而是真相本身就需要被挖掘出來。
因此推理小說被渴望現代化的日本注意到了,不但傳入甚至迅速造成流行,當時的作家無論寫作領域為何,多半都會嘗試相關的寫作,但或許是積累不夠,讀起來總有股隔靴搔癢的不知道哪裡怪怪的感覺。
直到谷崎潤一郎意識到了推理小說的某種不為人知的內在性,對其展開了積極的探索,日本推理小說才開始走出自己的路。
柄谷行人在《日本近代文學的起源》中曾經提到,很多我們覺得本來就存在的東西,其實往往是先發明「觀看他的方法」,才得以確立其存在而已。例如風景並不是本來就在那裡的,而是我們發明了一套例如繪畫、攝影術等等的「發現風景的方法」,於是風景這個概念才被挖掘出來。而人物的內在也是,正因為文學開始有描繪人物內心的技法,於是人物的內在才被挖掘出來。
如果說推理小說是在彰顯現代性帶來的理性、秩序、邏輯諸多正面詞彙的話,那正是因為之前的推理小說家,開始發展出一套「觀看『無序』的方法」,才得以成立。講得更簡單一點,現代文明是「光」,那我們必須藉由觀看「影」才能意識到光的存在以及其正面價值;如果推理小說不先描繪影,那麼光就會變得蒼白無力且虛弱。
對谷崎而言,這個觀看影的方式,剛好跟他渴望書寫的東西不謀而合。用亂步的說法,推理小說是「以犯罪為本質的謎團」所構成的,谷崎則是意識到,犯罪是人無法言說的慾望,以現代社會無法見容的形式宣洩出來的過程,每一具屍體,都是慾望的具象表現。谷崎想要表現自己內在欲求的期待,忽然與推理小說的這種書寫技術完美重合,所以他開始積極書寫推理小說。
不過也由於他的目的本就是觀看影而非光,以現在的眼光來看,谷崎的推理小說習慣大篇幅著墨在犯罪的部分,並大量依賴犯人的自白,向讀者展現「無序」的內在世界。雖然無法在讀完結局後,因為一切的謎團都塵埃落定而感到安心,但我們仍舊可以在閱讀他的推理小說的過程中,意識到近百年前的人的慾望,與當今的我們根本沒什麼不同;同時我們也可以發現,慾望這件事有著多麼強大的吸引力,會讓人背棄理性的光亮,而投身犯罪的黑暗。然後我們才能理解,那些潛藏在谷崎潤一郎推理小說底下的、讓我們渴望閱讀的部分,其實也就是來自於我們內在無法言說的、連自己都無法發現的慾望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