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療室的個案,除了重複訴說表象症狀外,更多的是無以名狀的孤獨感,彷彿一切的努力都只是在荒漠大地的獨自旋舞,「成功了要給誰看?」
「人出生下來是一無所有,但是自己不會自覺,之後跟重要客體接觸,很快地,隨時都會經驗著失落......」如果「失落」是人終其一生要面對的課題,其衍生的「孤獨」「荒涼」感受,如何從精神分析的歷史脈絡再深入探索?臨床上的分析,可以撫慰到荒涼的地帶嗎?以在地的文化和語言,可否再進一步貼近西方專業術語的詮釋,讓術語融入在地生活,具有更細膩的精神內涵?
蔡榮裕醫師【廢人心理學三部曲】:
◆第一部 廢人與荒涼 / 生命荒涼所在,還有什麼? (2020年3月1日出版)
◆第二部 廢人與曖昧 / 不是想死,只是不想活(2020年9月1日出版)
◆第三部 廢人與真假 / 對假我沒興趣,談真我只是空話(2021年3月1日出版)
【第一部】 廢人與荒涼 / 生命荒涼所在,還有什麼?
不是躺在床上當廢人,就是出門做事滿足他人。
什麼都有,卻一無所有;什麼都不缺,卻一無所得;
什麼都勝利了,卻一無所成;什麼都成功了,卻一無所獲。
診療室的個案,除了重複訴說表象症狀外,更多的是無以名狀的孤獨感,彷彿一切努力都只是在荒漠大地的獨自旋舞,「成功了要給誰看?」
「心理治療的工作,常相遇的是不少無名者無止盡的荒涼;他們看似循著生活的迴圈,卻是空轉著過日子,那種從內在折射出來的況味,是揮之不去、尋尋覓覓的身影,到底他們在尋找什麼呢?有的人尋找著『曾經擁有』,也有的人啟程是為了尋找那『從未擁有』,還有些人就像是配帶著一枚故事失傳的香火袋,此生總被提醒可以尋找......?
原來,人不只是因遺失而尋找,也會因遺憾而尋找,也會因遺忘而尋找......我們能夠想像那種處處是暗示,但卻處處找不到指示的迷失感嗎?在荒涼大漠中,不是死寂般的荒廢,更不是荒蕪的不毛之地,或許,每個無名者都像是那倖存香火袋的化身一般,是重要的存在,但困難之處卻是史料尚不可考。」 (推薦序/陳瑞君)
人出生下來是一無所有,但是自己不會自覺,之後跟重要客體接觸,很快地,隨時都會經驗著失落,這種失落是佛洛伊德在《哀悼與憂鬱》的說法,也是長大後,形成重要客體消失後,引發憂鬱的深層心理基礎——這是一片早已存在的荒涼地帶。(p.56)
除了明顯外來的暴力和忽略所帶來的創傷,在嬰兒的日常生活裡,可能有什麼失落帶來創傷嗎?是誰給的創傷,或是任何人都是難免的,生而為人,必然就會存在創傷?如果這是真相之一,在分析治療的過程裡,是誰給自己真相呢?〈荒涼的所在,還有什麼?〉15篇短文從古典理論的後設心理學出發,摻入臨床經驗及社會心理現象,以生的本能、死亡本能、焦慮和歇斯底里為主要場域,作者試圖從精神分析的歷史脈絡裡再深入探索「憂鬱」、「失落」「孤獨」、「荒涼」等,在目前診療室裡常見又棘手的課題。
臨床上的實作何以困難重重?也許可以如佛洛伊德或克萊因說的,那是「死亡本能」或「破壞本能」的作用。是「本能」派出什麼代理者,來跟我們交手,讓我們難以藉由言語和它們溝通嗎?而且是否有些失落的苦痛是無可撫慰?Antonino Ferro(2017)提出的精神分析的三個重要典範是,佛洛伊德、克萊因和比昂,其中比昂是以精神的「苦痛」做為焦點。〈可撫慰與無可撫慰的分析〉試著對臨床上的難題,提出一些想法,但並不認為這是精神分析取向的窮途,而是正視言語難以抵達的領域,重新思索詮釋的言語是否有它的侷限,而需要言語之外的撫慰,但卻又可能陷於無可撫慰的處境......
〈精神分析的自由(free),是解脫(free)的境界嗎?〉作者探討精神分析取向心理治療師的養成過程裡,幾個值得再深思的課題。精神分析過程的真正自由是什麼?達到後就可以放下不評斷自己和他人的慾望嗎?或者需要是的解脫的概念和過程,才能做到不評斷人呢?雖然這可以廣泛被說是反移情,但需要更細緻的想像和探索這個課題,才有機會了解,在實踐精神分析取向這個外來技藝時,我們是如何動員已有的資源,來協助落實在地化,而這些被引用的文化、思想、宗教概念和實作的資源,可能讓我們有意識地觀察和思索,我們對於精神分析的貢獻是什麼的方式。
依佛洛伊德的說法:「分析師如同鏡子般,反映個案內在世界」,精神分析取向者大都了解這比喻的困難度......鏡映個案的內在世界,是一種理想,卻是相當困難成為臨床事實。「鏡子說」是期待分析師可以做到如實如是的反映個案的內在世界,讓個案知道自己的狀況。如果以精神分析的焦點,從移情和反移情的觀察來說,要反映給個案知道的內在世界,除了一般人想像的之外,還要讓他知道生命發展過程,在說出來的故事或未說出的故事裡,自己內在的可能狀態。〈鏡子說和月亮說〉闡述佛洛伊德「鏡子說」的實然困境,克萊因「負面移情」的詮釋也是如同「鏡子說」般,接收陽光的投射,再直接反射出來。而葛林的「同理共感」,比昂的涵容、連結(linking)及思考理論的說法,就技術流程來說,是緩和了直接反射陽光般的技藝,採取消化(digesting)和思考過的方式,如同陽光被月亮本身的種種特性,轉折後成為月光才回應出來。
精神分析的理論,是地面的心理地圖,或是天上的星空圖?〈地面的心理地圖VS.天上的星空圖〉談論催眠術、精神分析取向治療和精神分析之間的差異,它們是如何被描繪的?地面的心理地圖以「一串粽子」為例,這是臨床常見的態度,也可能是簡化問題的方式,讓我們好像看見了問題,卻反而是走向死巷的過程。這反映著一般人對於抽象心理的不安,而希望在潛意識心理,能有具體且明確的連結,可以被清楚的辨識。這忽略了早年創傷個案,心理如破碎般的失憶和失聯,若期待過往的事件可以像粽子一樣,一整串拉起來,這和實情是有距離的。至於「一團迷霧」,是說明治療雙方在診療室裡的工作,有如在迷霧裡慢慢前行,這是我們跟潛意識工作的實情,也是如天上的星星,等待我們有更多想像和拼湊,去創造新的星象圖。
〈記憶和夢境,是失落的起死回生嗎?〉是作者以石黑一雄的小說《無可撫慰》為題材的上課側記,藉由晚近的精神分析者的論點,加上作者的診療室臨床觀察,想從石黑一雄的個人部份經驗的說法,和他已出版的小說,來建構某種可能性——人的「失落」是如何存在,並藉由各種不同的形象,如不同的小說題材來展現自己?「失落」做為主角來展現自己的方式,如佛洛伊德的原本論點是「夢做了我」,而這些是「小說做了石黑一雄」,一如《夢的解析》是佛洛伊德的最佳自傳。
如果心智的苦痛,果真如精神分析家比昂標示的,它是無可了解和無可確定,也如小說家石黑一雄開展的無可撫慰,那麼,內心戲的舞台上,這三個「無」會如何展現呢?37 篇〈掌中小說〉寓意心智結構的各個角色,輪番上場發聲。
作者
蔡榮裕
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一般精神科主治醫師
松德院區《思想起心理治療中心》心理治療資深督導
高雄醫學大學《阿米巴詩社》成員
《臺灣精神分析學會》名譽理事長兼執行委員會委員
《臺灣精神分析學會》精神分析運用和推廣委員會主委
《臺灣精神分析學會》精神分析取向心理治療委員會副主委
目錄
推薦序 /
自在,作為荒涼的地帶/林玉華
這是什麼意思呢?/吳念儒
荒涼:故事失傳的香火袋,遺失主人的玻璃鞋/陳瑞君
造訪荒涼之地/張秋茜
心中某處荒廢的所在,想做夢/劉依盈
荒涼的所在,還有什麼?
可撫慰與無可撫慰的分析
精神分析的自由,是解脫的境界嗎?
鏡子說和月亮說
地面的心理地圖 VS. 天上的星空圖
記憶和夢境,是失落的起死回生嗎?
掌中小說 /
悲劇誕生的變奏曲
序/導讀
【推薦序】
荒涼:
故事失傳的香火袋,遺失主人的玻璃鞋
蔡榮裕醫師的第九本大作——廢人心理學三部曲第一部「廢人與荒涼」《生命荒涼所在,還有什麼?:可撫慰與無可撫慰的分析》,是一本體裁特殊且細密的作品,第一部的十五篇,皆以如下的楔子開卷,並依此在每一篇首重覆,如餘音繞樑般的被低吟傳唱了十五回:
當他走到荒涼的地方時,他甚至不知道「荒涼」是什麼意思?他只是走回心中,很久以前被他拋棄的所在。雖然大部分的人都認識他,他每天依然走在無人的暗巷,或擁擠的市場。
每一篇之末再送首詩來結尾,因而,共覽十五首詩。其中,我最喜歡的一首詩是:
白鷺鷥翅膀深處
藏著別人的故鄉
還有遠遠趕來的秋風
搭配兩個銅管低頭嘆息
吹來的音符
數一數有三公斤
冷靜的心酸
我喜歡這看似可量化的心酸液。當舉目就被詩文相和的字裡行間夾入一條敘事論理的彎曲小徑時,彷佛就有了舉起畫筆就能隨意塗鴉的氣勢,順手拈來的描繪起佛洛依德(Freud)《夢的解析》的形成與論述、溫尼科特(Winnicott)論孤獨的能力、葛林(Green)對那槁木死灰的死亡母親的勾勒,這曲間小徑放肆的蜿蜒著,讓我有如走入曠世名人巷般的讓人不得不停下腳步。我想,這小徑是走不盡了?還是走不進了?還是出不來了呢?正當還在這曲徑深幽處流連忘返時,「有詩為証」四個字的結尾,彷彿已伸出帶著濃厚的秋意的手,幫讀者逆著風推了嘎嘎作響的後門把手,揮揮手送客say goodbye,一襲涼意上心頭。
是蔡醫師的有意?或是恰似無意的情節梗概?我一手捲起正在閱覽的是本章回小說嗎?隨著舉目所及的字字句句,有如一腳踏上了書中一階一階的迴旋梯,讀完了上篇的結尾詩,下一頁的開卷又回到了:
當他走到荒涼的地方時,他甚至不知道「荒涼」是什麼意思?他只是走回心中,很久以前被他拋棄的所在。雖然大部分的人都認識他,他每天依然走在無人的暗巷,或擁擠的市場。
為首的小楔子,我恍然又被迴文推回了荒涼之境的起點。因而我想,以詩結尾是個陷阱吧,或許詩是可以永遠沒有結尾的?而荒涼也可以如此呼應嗎?是否也可以一直無窮無盡的荒涼下去?
「荒涼」一詞,是精神分析的文獻中少被直接提及的心境,但那卻實實在在的安然靜置在內心一隅,蔡醫師的思緒飄進這鮮少被注視的「荒涼地帶」,不論是欲談論、或推論且議論的態勢,都讓精神分析理論視框中與生死本能的對話、憂鬱及焦慮的交錯、創傷與失落的交手等鉅觀的課題再次與之接軌,看似無人不曉的精神分析核心概念與無人熟知的荒涼地帶,原先以為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地域別,在蔡醫師的意到筆隨之下,遂能以同等對仗的氣勢蔓延開來,或許,荒涼大漠自此也可以擲地有聲了。
若欲對荒涼作一聯想,我原先以為出自元曲作家馬致遠筆下,大家耳熟能詳的《天凈沙.秋思》堪為代表,在此小令中景色並陳,交疊出了荒涼的外形:
枯藤 老樹 昏鴉
小橋 流水 人家
古道 西風 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再履履讀到蔡醫師筆下對這無名者的描述,我觸摸到了荒涼的肉體:
當他走到荒涼的地方時,他甚至不知道「荒涼」是什麼意思?他只是走回心中,很久以前被他拋棄的所在。雖然大部分的人都認識他,他每天依然走在無人的暗巷,或擁擠的市場。
無名者內在的一方寂涼,強烈對照於方寸之外大千世界的喧騰,我想他是迷路了嗎?荒涼之漠雖大,卻只能容身私人的遁入,這是一個無法呼朋引伴一窺秘境的所在。然而,只能一人隻身前往的荒涼,其實並不慌,那涼損的美感,也並不涼。
書中提及的憂鬱與失落,荒涼亦是一種寄生的失落嗎?無名者在失落邊際的公路上來回的走著,但卻始終找不回原路,找到的只是眼底下盡是荒涼的往返?出了這荒涼之境,其他地方又終究是哪裡?拋棄了這所在,是否走得出這失落的邊陲,能走得入那有血有肉、有愛有恨、有善有惡、有生有死的原始暗巷或生人市場?
如果能說記憶是由遺忘所組成,當我們說失落的時候,可知是失落了什麼?這是否點出了失落的本質是一種尋找,尋找也是由失落組成的?而不全然的遺失或遺忘,像是灰姑娘不經意在倉皇間落下了玻璃鞋一般,卻成為另一人在記憶中如幻似影、載浮載沉的引子。這樣的引子,像是嬰兒自小獲取需貼身佩帶的香火袋,或許長大後的幼童仍並不算真正知道這一方香火袋的典故與來源,但這被賦予之物絕對是針對個人的客制與專屬,客觀上它的確是身外之物,但也絕非僅是身外之物,長輩們待它的肅穆恭敬,賦予了孩童對這5*5公分大小的塑膠小方袋神奇的魔力與想像,那被囑附要走到哪要帶到哪的相生相繫之感,似乎打自小起就有一段承接著家族中難以言喻的情感與喻意,愈難以言喻或許就愈得發展成語意上位階愈高,愈臻嚴謹的特殊結構、規格的符咒圖文,最後再以八卦摺法團團包裹進這大紅或正黃,上面印有來自「○○○府」、「○○宮」等字樣的方型塑膠套中。長輩對新生兒千迴百轉的意念透過需步步到位的求符行動緊緊包裹起來,或許只能透過這樣高度的儀式化程序,才有辦法稍為解決這難以一語道盡的歷史疊影,行腳求一個香火袋的行動,集結的是家族長輩對這個新生兒的過去式、現在式與未來式的提煉與縮影,自此包裹及濃縮進一小方袋中,隨著這孩子的生活輾轉而去。
裡頭靜置著的黃色符令是最威嚴的底牌,逐年長大的孩子端著最恭敬莊重的心偷偷循摺線拆解這八卦封摺,迎目而來的是難辨的符文或符圖,難懂卻被震攝,要指認它是什麼?字字難辨但字字跟自己切身相關;為何要貼身掛著它長大?長輩們曾言簡意賅的交待,但隱含了更多與生俱來未被交待的史前史。一枚香火袋,原本可以是充滿故事性的編年史,但也可以是故事失傳的斷代史,並且模糊到無以復刻。那麼,遺失了故事的香火袋,成為斷代史下倖存的表徵物了。長輩們用文明的方式來處理人生裡的愛恨生死、失落矛盾,我多麼幻想的期待能「靈與肉俱在,故事永流傳,香火傳世保安康」美好結局呢!
心理治療的工作,常相遇的是不少無名者無止盡的荒涼;他們看似循著生活的迴圈,卻是空轉著過日子,那種從內在折射出來的況味,是揮之不去、尋尋覓覓的身影,到底他們在尋找著什麼呢?有的人尋找著「曾經擁有」,也有的人啟程是為了尋找那「從未擁有」,還有些人就像是配帶著一枚故事失傳的香火袋,此生總被提醒可以尋找......?
原來,人不只是因遺失而尋找,也會因遺憾而尋找,也會因遺忘而尋找......我們能夠想像那種處處是暗示,但卻處處找不到指示的迷失感嗎?在荒涼大漠中,不是死寂般的荒廢,更不是荒蕪的不毛之地,或許每個無名者像是那倖存香火袋的化身一般,是重要的存在,但困難之處卻是史料尚不可考。心理治療會像是遁入荒涼地帶,進行撿拾、拼湊及推想那斷簡殘篇的工作嗎?多少年後,我們才知道不毛的沙漠在千百年的地殼變動後累積出最肥沃的能源,因為底下有號稱黑金的石油,那麼在荒涼的大漠底下,是否也會因逐年累月的積聚與變動,而沉積出分析的金、暗示的銅、潛藏的銀、耐打的鐵呢?
當他走到荒涼的地方時,他甚至不知道「荒涼」是什麼意思?他只是走回心中,很久以前被他拋棄的所在。雖然大部分的人都認識他,他每天依然走在無人的暗巷,或擁擠的市場。
最後,我個人私心期待蔡醫師繼續把這蕩氣迴腸的開卷往後推寫,寫成一部小說,寫一寫喝一杯水的荒涼、只聞樓梯響,不見人聲來的荒涼、寫一寫從編年史走到斷代史的荒涼,或從斷代史走向編年史的尋覓。
陳瑞君
精神分析取向心理治療師
臺灣精神分析學會會員
諮商心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