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第八十三章　楚溫求見寧王 一身玄黑鎧甲的昂藏身影已出現在正房門前，驟見，傅縉也是一頓，他的視線在楚溫三人身上掠過，最後落在楚玥臉上。 「夫君。」楚玥輕喚一聲，站起迎上前。 她仰臉看著他，抬手扶住他的臂膀，心裡其實還有一絲絲緊張，哪怕二人早已就此事達成了共識。 傅縉「嗯」了一聲，捏了捏她的手，以作回應。 楚玥心裡一鬆，回握住他的手。 傅縉垂眸，安撫了略顯不安的妻子，視線頓了片刻，最終還是抬了起來。 他並未刻意看楚溫三人，只是屋子就這麼大，餘光總會掃到。 屋內安靜了一息，楚玥正想著說些什麼打破沉默的時候，忽身後「匡噹」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她忙回身一看，竟是楚溫驟然起身，但他的動作太急太猛，把香爐撞翻砸在地上，鎏金八寶香爐在地上滴溜溜打著滾兒，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它。 楚玥聲音有些急，「爹，您……」 「傅世子。」 楚溫同時開的口，平時對女兒萬分疼惜溫和的男人，卻首次沒有理會楚玥。楚溫神色肅然，姿態端正，兩步上前，一撩衣襬竟雙膝著地。 「砰」一聲悶響，他啞聲道：「楚家大錯特錯，無顏面對荀嬤嬤，亦無顏面對傅世子。大錯鑄成，在下不敢爭辯分毫，也不敢求二位諒解，唯藉此聊表些許歉意。」 這一刻，他不是傅縉的岳父，他只是楚源之子，楚家這一代的嫡長子。 父債子償，雖昔年並不知情，但楚溫也自負其中錯處。 正如他所言，大錯鑄成，所有解釋和愧悔都蒼白無力，他也從沒想過能求得苦主的原諒，唯伏地叩首，將他心中沉沉的歉意略致一絲。 楚溫雙手著地，叩首三次，每一下都端端正正地重叩在青石地磚上，而後深深伏地。 室內鴉雀無聲，趙氏捂住嘴，也按住了懷裡驚慌的小兒子。 楚玥已退開一邊，眼眶潮熱，有淚水迷濛眼睛，這一刻，她不知該心疼父親，還是該憐惜傅縉。 或許，兩者都有。 傅縉靜靜立著，垂眸盯著面前叩伏不起的楚溫。 楚家人的致歉，在從前的很多年，他是不屑的；在今時今日，他依舊覺得非必要，畢竟會誠悔致歉的，當年沒參與；當年參與的，想來這輩子也不會後悔，就算後悔，大約也是後悔當年棋差一著。 但此時此刻，他難免心潮湧動，他閉上雙目，深深呼吸壓下。 須臾，睜開眼，他淡淡道：「您不必如此，我既答應過寧兒不遷怒，自言出必行。」 只揭過並不等於抹去，他想，大約他這一輩子，和楚溫都不可能像尋常翁婿一般。 他移開視線，淡淡吩咐，「來人，帶下去安置。」 楚玥呼了一口氣，幾步上前將父親扶起，「爹，熏籠想來是燒好了，我和你們過去吧。」 其實她也從不求傅縉和父母相處良好，畢竟這實在太為難人了，不仇視，偶爾接觸時能保持表面平和就很好了，冷淡些也無妨。 楚溫額頭青了一塊，說不心疼是假的，但她知道這是楚家嫡長子和傅縉的事。 至於楚溫，他是真心悔歉，不是來為難人的，閨女扶他，他便起身，和妻兒一起下去了。 「夫君。」楚玥扶著楚溫手臂，對傅縉說，「我出去一趟。」 她送父母弟弟過去。 傅縉「嗯」了一聲。 安排的小院名春暉閣，楚玥親自帶路，安置好了雙親，又哄好了有些驚慌的獾兒，才告別離開。 天已徹底黑下來了，華燈初上，踏著一圈圈不大的光暈，她回了自己屋子。 她去得有些久，傅縉已卸了甲，沐浴完畢了，一身簇新的藏藍深衣，正等她回來用晚膳。 這衣裳是新做的春裝，楚玥給安排裁剪的，他那陣子沒空量身，是按照日常穿的冬衣去做。 「合身不？」她打量兩眼問道。 傅縉點頭，「嗯，正好合適。」 兩人手牽手，往作為飯廳的梢間行去。 關於這事，該吵該爭的早爭吵完了，方才並未造成什麼影響，兩人挨著一起用了膳，而後楚玥去沐浴，兩人摟著一起歇下。 楚玥枕著傅縉的臂膀，聽著耳畔一下接一下的有力心跳，她問：「怎麼耽擱一天了？」 她是在問入營檢閱新兵的事，昨兒去的，本來打算當日就回來，卻多留了一日。 傅縉給她掖了掖被角，「這批新兵不錯，乾脆合了一回陣，全體操演了一遍。」 楚玥點頭，她了然。 春回大地，冰雪消融，經過一段時日泥濘的土地水分漸少，開始慢慢變回夯實。 大戰將興，後勤已經飛速運轉忙碌起來，軍事自然不例外。 傅縉神色不錯，顯然這次操演令他滿意，這樣就好。 他們兵士數量及不上敵方，品質就絕對不能再缺的。 想到大戰在即，楚玥想起一事，說道：「夫君，我爹欲求見殿下。」 這是送家人回春暉閣時，楚溫和她說的。 楚溫和楚源不同，他支持寧王，除了有女兒這個因素以外，另外一個，他是真心看好寧軍的。 他確實認為寧軍精銳又具有凝聚力，在兩軍實力相差不是過分懸殊的情況下，人謀真的很重要。盤水一戰絕地反勝，且是大勝，這絕對不是僥倖。 楚源帶著鄧州，率領楚氏一族，如今已投了西河王，所以他很焦急，他想從中斡旋，因此欲求見寧王，讓閨女幫忙引見。 楚玥勾著傅縉的脖子，「鄧州投了西河王，殿下有沒有生氣？」 她有些擔心。 傅縉拍拍她，安撫道：「沒事，妳別擔心。」 寧王也知自己如今的條件比不上西河王，鄧州投向敵方，遺憾嗟歎是有的，但他倒不會生氣。 且因為楚玥，楚溫一房願意捨了鄧州被接回，這算不幸中的幸運，起碼楚玥的心穩下來了，不怕後續出什麼亂子。 因此，寧王並未遷怒，也未對楚溫生出什麼惡感。 楚玥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她衝傅縉一笑，「那我們睡吧。」 「嗯。」傅縉將她摟緊，讓他柔若無骨的嬌軀與自己緊緊貼合，溫熱的觸感讓他的心變得格外寧靜祥和。他輕吻她的眼睛，「睡吧。」 次日，找了個合適機會，楚玥便對寧王表達了父親求見之意。 寧王有些訝異，但還是點頭應了。 楚溫已做好準備，一接到消息，立即來到前院。 「下官見過寧王殿下。」楚溫並無官袍在身邊，一襲整潔的藍色深衣，髮冠整齊，行了下官叩拜親王之禮。 寧王頷首，「楚大人請起。」寧王很忙，叫起後，寒暄兩句，便直接問：「不知楚大人欲見本王，所為何事？」 寧王語氣和緩，目光平靜，雖威嚴，但未見高高在上，也未有遷怒，且觀廳內傅縉賈泗等人習以為常姿態，顯然一貫如此。 楚溫暗暗鬆了口氣，他再次撩袍跪下，「鄧州楚氏棄明投暗，請殿下恕罪！」當然，他來並不是為了請罪的，廢話少說，他直接道：「今下官有親近族人於鄧州軍中，下官盼能戴罪立功！」 實則楚溫是楚氏下一任家主，地位穩固，這麼多年下來，自然有自己的親信。另外最重要的一點，在鄧州乃至楚氏一族裡頭，有人和他一樣真心看好寧王，而且人數並不算少，剔除大部分不放心的，楚溫還是能聯繫並動用一些人，這些人在緊接下來的大戰中，可以發揮眼線和內應之類的作用。 楚溫願竭力而為，只求功過相抵。 這倒是意外之喜，寧王一詫後，和身畔的傅縉對視一眼，露出欣然之色。 「好！」 內應發揮的作用可大可小，若時機合適且用得好，未必不能事半功倍，甚至改寫戰果。 總的來說，楚溫願意全力以赴，這就是一件大好事。 寧王站起，親自將楚溫扶起來，「好好，本王期盼伯安建一大功！」 「下官必竭盡全力！」 楚溫詳細解說了他這邊的情況，又給了一份昨晚連夜整理好的名單。 這些仍需要核實和評估，不過這事就不需要楚溫參與了。 待從小議事廳出來，已是傍晚時分。 「我過去春暉閣一趟。」楚玥要送父親回去，遲疑了一下，她問傅縉，「你去嗎？」 知道他是不去的，但事事避諱他總感覺沒那麼好，既然都已攤開說過了，不如大方一些，反而沒有齟齬。 「我還有些事。」傅縉側頭看身邊的妻子。 兩人正立在迴廊的外沿，籠罩著天際的雲層漸漸散開了，夕陽斜斜映入廊下，她正仰臉看著自己，玉白的面龐上鍍了一層金紅色的光輝。 春陽下的她，抿唇淺笑，驅走陰霾，只餘融融暖意。 他也微微挑唇笑了，有心意互通、全心全意相愛的妻子陪伴身側，確實挺好的。 傅縉輕聲說：「我等會去接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