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療師的手,是意念的延伸。」
她帶著精油前往災後現場,
踏入病房、深入偏鄉。
她觸碰人們各種病痛的身軀,
提供的是芳療,是膚慰。
氣味勾動海馬迴,跟隨香氣而來的,
是好多身體、好多人臉,
各種工作的場景再次現前。
或許我想成為的芳療師,
並不是懂得使用多少種功效驚人的精油,
而是身為一個人,
能和他人有真心的互動、一起好好過生活。
如果時間必定會帶走健康的身體、消除珍貴的記憶,
至少在共同存活的此刻,
我們所行之處都瀰漫著植物芬芳的氣息。
「三個深呼吸」,手放上肩膀,
我看見眼前的老人家們露出天真的笑,
在香氣中瞇起雙眼,宛若初生的孩童。
──鄭育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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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華文系畢業,把香氣帶進人間現場的年輕臨床芳療師,
▍記按摩背後「無聲的工作」,與療程床上身心靈受了傷的人們。
維持呼吸,專注凝神。
我記起這些手曾和我彼此交握,
此刻我們又再次待在共同的香氣之中──
避難收容中心裡,動刀數十次的阿嬤在施以精油撫滑觸碰後,像隻撒嬌的小貓,嚷著:「好舒服啊,好久沒有這麼舒服啊……」殯儀館裡,一位兒子在太魯閣號列車出軌事故中驟逝的母親,在按摩中長嘆口氣,瞬間,她全身的重量也隨這口氣掉了下來。
躺到療程床上的,還有大腦失智、身體仍存著戰爭記憶的阿公,隨時戒備著的阿姨,背負眾多案家重責的社工們;也有顛覆偏鄉老人印象,開懷吟唱作樂的原住民老人家……
2018年花蓮發生大地震,十多人死亡、傷者無數,23歲的鄭育慧以志工身分跟隨臺東聖母醫院芳療團隊來到避難收容中心。失眠多日的受災戶,在短短十分鐘的按摩中熟睡了,原本緊繃不安的現場,飄散著植物的芬芳。
鄭育慧隨後考取國際芳療師認證,進入醫院、深入偏鄉,為臨終病人解放腫脹不堪的四肢。飽受體膚之苦的長者與終年疲累的社工、家庭照顧者也是她按摩的對象──這些人都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機會在肌膚的觸碰裡感受被人呵護的安全感。
本書為2023年後山文學獎年度新人獎得獎作品,鄭育慧以謙卑自省、帶生死哲思與人文關懷的眼光,書寫她長期服務於臺東,與身體、生命、氣味對話的故事。
各界推薦
古碧玲(《上下游副刊》總編輯)
吳明益(作家、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教授)
__專文作序
朱為民(台中榮總家醫部家醫科主任)
林立青(作家)
陳良娟(臺東聖母醫院院長)
萬芳(唱作歌手、演員)
葉綠舒(慈濟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助理教授)
蘇益賢(臨床心理師)
__療癒推薦
● 古碧玲(《上下游副刊》總編輯)──
她掄起雙手,調整身體與雙足位置,以對氣味的領會,觀照到生機、生命、生態,體悟有關香臭、疾厄、死亡、青春與凋零的種種。
偶爾覺得心累時,我會去找出育慧的文章,讓她隔空「膚慰」我。
● 吳明益(作家、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教授)──
有限的資源面對時間之流裡源源不絕的病與死,尊嚴與熱情相比之下就像易碎品。與醫師不同,芳療師對抗的武器是玫瑰、佛手柑、薰衣草、羅馬洋甘菊、檸檬香茅、絲柏、大西洋雪松、永久花……,還有他們的雙手。
● 陳良娟(臺東聖母醫院院長)──
臺東聖母醫院守護偏鄉,是一間有溫度的醫院。修女們常說:「只要對人身心靈有益的事,就要想方設法全力以赴。」一切是那麼奇妙,這間窮人的醫院,竟然成為「香香」醫院,芳療不再是貴婦的專利,也成為了病人、老人及需要者的日常。
本書中芳療師育慧以藝術的詠嘆、優雅的文筆,生動地連接著每個悸動的當下,真實描述了芳療實踐的美好及感動!
● 萬芳(唱作歌手、演員)──
如果依從自己內在的聲音,其實生命是開闊而多樣的,並且從中獲得豐盛。我很喜歡做芳療,精油的吸聞與芳療師依據不同的身體與心靈進行的按摩,不只是膚慰,也是撫慰。
雖然我不是太認同某些芳療師過於果斷的對身體的訊息下判斷,但我想很多芳療師在透過精油的接觸以及與人的互動,其實也在進行自身的探索與梳理,而藉由這個工具透過服務彷彿是輸出,其實更是對自我的輸入。
生命的行進,不是只有一種方式,也不是只能依循多數人的價值觀,在這本書裡,彷彿抬頭看見廣闊的天空。
● 蘇益賢(臨床心理師)──
在大腦中,處理嗅覺、氣味的腦區,與處理情緒的腦區是非常靠近的。本書用一個個動人的故事,讓我們看見情緒與氣味之間各種可能的連結。
作者
鄭育慧
1994年生,畢業於國立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英國IFA國際芳療師協會認證芳療師。
熱愛觀察生態,尤其著迷賞鳥,偶爾兼職鳥類調查員。散步習慣戴著望遠鏡,也喜歡瑜珈、閱讀和畫畫。
2018年任職於臺東聖母醫院至今,時常往返各部落實踐全人綠色照護,關注人如何在自然環境中回歸身心靈的安適和諧。
曾獲第18屆奇萊文學獎散文組首獎、2019年後山文學獎社會組新詩優選,於2023年獲得國藝會創作補助、後山文學獎年度新人獎。
目錄
三個深呼吸
讓香息縫補於無形
佛手柑
粉碎花盆
更大的家
長濱一路歌唱
思念的野薑花
把我的手交給你
穿透包袱的滋養
他們的世界
天使草
最遠的你,最近的愛
不會忘記愛的感覺
Ambivalent peak
牽手走向牛樟森林
接地氣
刺青
驛站
Liebe
岩玫瑰重生於傷
後記
致謝
【推薦文】穿越時空的膚慰◎古碧玲(《上下游副刊》總編輯)
【推薦文】時光將與感官並存◎吳明益(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教授)
【推薦文】以書寫對在地深情探索◎江愚(國立臺東生活美學館館長)
序/導讀
推薦文.節錄
穿越時空的膚慰
古碧玲(《上下游副刊》總編輯)
[…] 育慧是一位芳療師,二○二一年我們以文結緣。
於文字運用上,新世代文學創作者的熟稔老練不乏其人;所切入的角度靈動活潑,時柔時剛,寓情於滔滔說理間,展現出文學之神賞飯吃的天賦與魅力。尤其在環境書寫這領域,在文學的筆觸夾帶著關於自然的知識,捏塑成當代一支儼然成軍的書寫領域。認識或拜讀過不少這樣的年輕作者作品,儘管不凡者比比皆是,我仍要說鄭育慧的寫作是非常非常特別的。
她以一位華文系畢業生的身分,最後選擇日復一日勞動身體的工作;她掄起雙手,調整身體與雙足位置,以對氣味的領會,觀照到生機、生命、生態,體悟有關香臭、疾厄、死亡、青春與凋零的種種。
芳療師養成的過程中,或許被氣味愉悅的時刻居多。一旦投入人口急遽老齡化的東部醫院芳療部門,日日服務的對象則是常被莫名定義為「偏鄉地區」的老農夫、老農婦、慢性病患者、鰥寡孤獨者,甚至普悠瑪事件的傷患家屬等。迥異於都會裡芳療館開啟門扉迎來的富賈華婦或中產階級,他們的身體狀況絕大多數缺乏經長期細緻養護的芳美柔滑,倒是不乏鬆弛的肌膚、崩落的皮屑、斷掉的手指、變形的關節等,被各種疾病做了記號的破碎身軀。她所從事的芳療,也非一逕的芬芳,很可能面對的是潰爛膿腫、癬布滿身、邊被按摩邊吐痰等遠超過精油所散發的氣味。
從事這工作的挑戰,不僅是衝擊視覺嗅覺觸覺等感官。為這些患者塗上精油,為了避免搓破如已張滿空氣的氣球,不但不能過度用力撫揉這些脆弱的肌膚骨肉,還得耐受告別曾按摩過的生命。我們明白有一天人終將腐朽,可是對一個二十出頭歲的女子,曾經投注時間與感情,即便是短暫的,憑空消失了難道不會常感到無能為力,或動念想放棄嗎?
在高齡化的東臺灣部落或農村,老人即便不像日本的《楢山節考》被棄置於山上自生自滅,但青壯兒女長期西漂北漂,等同於實質的被棄。老老或病病互相照應是真實的存在,年輕人的稀缺也是真實的存在。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女子罕見地選擇芳療,藉花香、草香、木香漫拓在每一個她所服務過的老人身上,當精油的芳郁穿過鼻息,一時間,苦水彷若化作甜泉。用一雙青春溫度的手握住僅餘一息、即將前往另一個世界的阿公阿嬤,「如果握住一隻手是爺爺此刻的需求,那麼在可以的時間內,就讓他握著吧,我們就在他身旁多站一下。」育慧和其他芳療師或許就如同他們的女兒孫女,以植物氣息送別他們靈魂離開身體的剎那,將靈魂置換到另一個次元。如果在陰陽界間真的有中陰,當他們回首人世最後一瞬時,或許是各種馨芬氣息縈繞的場景。
不知育慧是天性或後天在自然環境觀察學習使然,她發自內在很愛與老人相處,還不時暗自竊喜,自覺幸運。她慶幸自己身為「白浪」(漢人),仍可以透過按摩,付出一點勞力,進入部落裡去當小孩,享受長輩們的疼愛;透過芳療,短暫參與他們的世界。
對氣味香臭、死生老病的包容,育慧近乎奇葩地總那麼有情卻不濫情,叫我聯想及對感官始終保持熱忱探險的黛安•艾克曼:「人似乎不可能脫離世間漫遊,只有鬼神能夠脫離其感官,也就是我們所說由感官中『解放』。人生必死,且充滿知覺;這既是我們所懼,亦是我們的特權。我們受知覺控制,雖然它們擴大了我們的世界,卻也限制、束縛了我們,只是方式是多麼地美,正如愛也是美麗的束縛。」而育慧則是寫道:「有些器官壞了就是永遠破敗了,不會再回來,肉體有太多不可回復的境地。但即便身體不可能長存,我還是樂於學習芳療,喜歡接觸散發各種香氣的藥草,因為當我們被拋置在這樣的處境,植物的香氣總是提醒我:只要還能呼吸,我們就還保有一些選擇,能夠更安穩地嘗試為彼此創造更加舒適的可能。」
儘管育慧曾困惑過芳療究竟能對那些持續壞掉的身體起什麼作用,倒不浸淫在無力的沉痛裡。她有自然的先備知識,卻從不賣弄;她不煲燉心靈雞湯,不持著宗教那種生命輪迴論,而是用恰恰好的柔軟、無形的植物氣味包覆人心與褓抱軀體。這也是身處充滿訾議雜囂的世界,偶爾覺得心累時,我會去找出育慧的文章,讓她隔空「膚慰」我,一如那年屆半百重新學習按摩的作家,也一如那些被她真實撫揉的老人家所領受的「使我躺臥在青草地,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只是從未告訴過她。
近些年,試圖以地方創生提振人口高齡化、缺乏醫療資源的限界聚落生機;若是每個限界聚落能配備一、兩位如育慧這般的芳療師,也許比任何作為更加實惠,更能活絡那些即將凋零的身心,但這毋寧是過度爛漫的奢望。正因此,不把魔幻巧熟的文字用於自我耽溺,呈諸於寫作上的是透由雙手觸撫他者的心領神會,尤顯得極其特別。
讀著《三個深呼吸》時,彷彿嗅到些許馨香湧動在空氣中。
我們都好愛植物。但也許下一次,要和育慧相約去看臺灣的最南端,猛禽與許多候鳥的秋季出境大廳,那又是她擁抱世界的另一篇章了。
推薦文.節錄
時光將與感官並存──寫給鄭育慧的第一本作品《三個深呼吸》
◎吳明益(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教授)
[…] 育慧幾乎上過我在東華開設的每一堂課,因此當打開《三個深呼吸》的檔案時,我也把她曾經給我的每一個作業與作品重讀一遍。那包括了文學史的報告、自然書寫的創作、流行音樂的自錄節目,以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傳給我的「華湖鳥況報告」……。
在自然書寫的創作裡,育慧寫了她參與環境學院老師主持野鳥繫放的過程。研究助理得布網抓取樣本,並且盡快發現落網的鳥,將鳥快又小心翼翼地取下後,為這些小小的身軀秤重、戴上腳環,拿游標尺測量牠們的趺趾長、趺趾寬、嘴長、嘴深、嘴寬、全頭長,再換上長尺測量翼長和尾長。育慧負責在夾鏈袋和塑膠試管上寫下牠們的環號、鳥種和日期,準備裝牠們的羽毛和採檢的血液樣本。
在那樣的作業過程中,意外是會發生的──有的鳥會緊張過度,有的則會在掙扎中受傷,有的在落網被取下之前,身體可能就受到致命性的傷害了。文章裡寫到他們曾取下一隻狀況不佳的黑臉鵐,試圖餵牠清水加葡萄糖,但鳥依然喘著氣沒有回應時,有人提議是不是應該給牠一個痛快。但手邊的工作一件接著一件而來,育慧最終瞥見「凳子上的黑臉鵐無預警地摔了下來,倒在地上奮力拍翅,雙腳不停掙扎,最後用力往空中一蹬,那直直的一蹬之後,就再也沒有把腳收回去了。」育慧寫著:「我撿起牠溫熱的屍體,輕輕握在手中,羽毛的觸感又軟又細,像是靈魂完成最終轉化的質地。」
那門課育慧在手繪的作業選擇畫磯雁(紅頭潛鴨),線條綿密,在我眼裡,她想要描繪的是生的質地。
畢業後育慧成了芳療師,我是知道的,但只知道她不是在城市的電話那頭等待預約的那種芳療師,細節我一無所知。原因是我從來不會刻意主動詢問畢業後的學生「在做什麼」。因此她偶爾傳來鳥類手繪,或者告訴我文章刊登在某處、推薦我哪個鳥類插畫家時,便成了我們對話幾句的契機。我從她的片段訊息裡了解了,她在臺東聖母醫院的這些年,跟隨資深芳療師照顧偏鄉的病人、老人和醫護人員,然後自己也考上證照,常常在各部落之間往返奔波。他們微薄的人力不僅用在部落上,還有安寧病房、長照中心、災民家裡,甚至是殯儀館裡傷心的罹難者家屬。
這個過程裡她不是沒有懷疑過(就像我也懷疑過文學的作用跟意義),也第一線體驗到偏鄉醫療資源貧乏、照護人力不足造成的消耗──那些長期患病家庭對照顧成員的消耗。有限的資源面對時間之流裡源源不絕的病與死,尊嚴與熱情相比之下就像易碎品。
與醫師不同,芳療師對抗的武器是玫瑰、佛手柑、薰衣草、羅馬洋甘菊、檸檬香茅、絲柏、大西洋雪松、永久花……,還有他們的雙手。育慧沒有把這一切寫得濫情感傷,沒有沉迷在「小馬對著我笑」、「無怨無悔」這樣的心靈小語,當然,育慧的文章也不存在著只為了追求「文學性」(我在文學創作這一行常常迷惘的一個詞)而迷路導致的喃喃自語。她在記錄這些過程時往往用的是冷靜自持的字句,有時也連接上同時影響她人格成長的自然科學。就像她曾在作業裡提過的一本關於舞蹈的書《疊韻:讓邊界消失,一場哲學家與舞蹈家的思辨之旅》,內容是法國哲學家Jean-Luc Nancy和編舞家Mathilde Monnier討論舞蹈的通信。裡面寫到:「終歸,一切都在飛天和遁地之間:既非前者亦非後者,而是兩者之間的某種張力;某種堅決留守在人世間的方法,絕不就此消失,不上天堂也不下地獄。」
可能因為偏見,我對臺灣過去由副刊和文學獎導引下生產的部分散文作品有些猶疑,特別在這個社群媒體發達的時代,「寫自己」後出版的意義可能日漸稀薄了吧。我的想法是,不管是哪一種題材的散文,重點在不僅把經驗寫下來,也可以把寫作當成生活的一種手段,讓自己朝向更深的知識性,或想要追求的專業方向而去。想寫的衝動來自內在,而因為寫作而發展出自己獨特的生命史,或許才是「散文」這個臺灣特殊的文類今日還能存在的意義。
我想起推薦給學生閱讀的艾克曼(Diane Ackerman)曾寫到氣味在眾多生物的身上如此重要:「恐嚇、邀請、求愛、指示食物地點、宣戰、口令、敲喪鐘、指引回家的路線。」(《稀世之珍》)育慧用氣味定義了自己的選擇,也持續不斷地以一個業餘者的身分協助鳥類調查的相關工作,這兩者在育慧作品的面貌是不能切分的。我讀到育慧的作品裡,她和那些照護者之間互動的種種,有一種時光將與感官並存的既視感,她用自己的身體和筆去證實這一點。
我想,這就是育慧第一本書明確的標記,與眾不同質地的標記。
※另有臺東生活美學館館長江愚所撰之推薦文,詳見本書。
後記
回想起來,第一次得知「芳香療法」這個詞,是大二時修了心理學課程,在相關閱讀中偶然發現植物精油在安寧病房的療癒效果。
我讀見《好走:臨終時刻的心靈轉化》,一位臨終婦人對於死亡的描述是:「我覺得自己正成為浩瀚無垠的一部分。」書中敘述死亡能激發人的內在,顯露出超越、知悟的品質(a quality of transcendence and knowing),死亡變得不再那麼令人恐懼,甚至散發迷人的吸引力。
這令我十分好奇,經過淬煉的心靈,是否真的能散發出怎麼樣美麗的靈性光芒?
二○一七年,二十二歲時,我首次來到臺東聖母醫院學習芳療,在讀大學的同時,展開長達兩年多的芳療認證培訓。二○一八年花蓮發生震災,讓我開始和「芳心好美」團隊有更多互動,也主動告訴芳香照護推廣中心的主任:「等我畢業,我要過來!因為你們服務的對象也是我想投入的。」
沒想到這個決定,居然讓我在臺東待了五年,還完成了這本書。
交出整本書定稿的那個禮拜一,早上八點準時寄出文稿,緊接著九點上班,我跟隨護理長、兩位資深護理師一起前往居家安寧的案家,執行衛福部全人照護培訓計畫。
雖然這五年我都任職於同個單位,但這卻是第一次沒有其他芳療師姐姐們的陪伴,獨自一位芳療師跟著護理師們居家訪視。帶著精油,單趟一個小時的車程,我們抵達病人阿姨的家,阿姨躺在客廳的病床上,兒子把空間維持得潔淨明亮。
我點亮床頭的薰燈,讓精油擴散,植物的香息融入背景,護理師們熟練地檢查阿姨的肚子,推測水腫的原因,討論是哪種止痛藥物可能造成便祕,以及建議喝黑棗汁。
阿姨的手上有桃紅色指甲油,是前一週護理長為她塗上的,那天阿姨說她年輕時從事養豬工作,但只要搽上紅色指甲油,她就覺得自己很美、很開心。
我牽起阿姨的手,稱讚:「是紅色的指甲油耶!好漂亮!我幫你按摩好不好?我們來做SPA,讓你又香又漂亮!」阿姨笑了出來,說好,她心情很好。
於是手機放出溫柔的鋼琴聲,兩位護理師和我一起為阿姨按摩,輕輕觸碰腫脹的肚子、肩膀和胸口,我們三人觀察彼此的節奏,動作一致緩和輕柔。當我們為阿姨的脖子塗上含有檀香和玫瑰的精油,她輕輕閉上眼睛,舒服入睡,感覺好香甜。
在香氣之中,我看著阿姨熟睡的臉,再看向身旁的護理師夥伴們,感覺每個人都流露一股慈愛的能量,我好敬佩這些知識豐沛的夥伴們,能這麼自然就把深厚的關愛透過具體行動落實出來。
就是這個原因,才吸引我一直待在這裡:能欣賞到身旁充滿實戰能力的夥伴們,因真誠而散發靈性的美,激發我期許自己也要持續成長。
原本我只是想在有大片野地的臺東過寧靜的生活,觀照死亡能如何改變人的內在質地,才來到這裡。沒料到因為這份職務負責的項目、服務的族群範圍很廣,讓我看到對許多人來說,活著最艱難的考驗並不只有死亡,還有其他課題也都無比艱難,例如沒有盡頭的長照困境、照顧者與社服工作者的身心耗竭。與此同時,我卻也意外發現臺灣原住民族的世界觀,和自然緊密聯繫、充滿鮮活生命力,好多處境似乎只要換個視野,就能以更樂天的方式應對、超越無奈。
我一直是個很喜歡跑野外、觀察生態的人,這本散文的內容是我從事自然療法工作、在臺東生活的故事。這裡因為地廣人稀,有原住民族特殊的文化氛圍、宗教博愛的人道精神,讓我更加能體認到在這塊土地上,每個人類也都是動物,疾病與死亡是自然界的循環,所有生靈最終都會回歸塵土;對於個體人類來說,再巨大的歡樂與苦難,最終都會成為渺小的塵埃。
身為芳療師,我將人們的身體視作乘載意識的器皿、靈魂居住的殿堂,引入植物的氣息進入人體,透過精油的滲透,軀體和大地植物有了交集。即便身體會破敗,憑藉芳療師與植物氣息的看顧,能以更寬闊的視野來祈願安息,祈願所有的不安都融入自然的循環流轉。
深深希望可以透過這本書的陪伴,喚醒人們更深層的寬容慈愛,並且願意先用這份寬容來滋養自己。也很期待芳香照護在臺灣能夠發展得更深入,我會持續充實各方面的知識,期望能將芳療更完善地應用在有需要的人們身上,為大家帶來身心靈的安適和幸福。
祈願任何情境,都能在自然的香息中得到紓解與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