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開始拜拜以後,
以前時刻處在憤怒之中的我,像是終於冷卻下來了。
雖然我還是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擲筊怪的⋯⋯
從機緣巧合的擲筊初體驗,直到在與王爺、虎爺、媽祖的相處中,慢慢看見自己內心狀態的改變。詩人宋尚緯從鐵齒麻瓜逐漸化身擲筊怪的 363 篇參拜全紀錄,搭配插畫家 Lobster 療癒插圖,既是可愛又爆笑的人神互動,也是對於信仰的力量、對於處世之道的一場真誠探索。
二〇二二年,在社群媒體噗浪上,有網友開始以默念詩人宋尚緯的網路綽號「王水仙尊」、或拿尚緯的書籍作為供品許願,來抽獎遊戲卡牌,甚至求取感情順利或考試上榜的運勢,結果竟然都相當靈驗,意外興起了一股「王水仙尊玄學」風潮。
隨著越來越多這種奇妙的故事傳來,事事只信親身經驗的尚緯,決定自己去一趟水仙尊王廟,並擲筊詢問了若干問題。沒想到這次的擲筊,讓他得到了據他所言「人生從未有過的體驗」,也從此開啟了他的參拜人生。
在一年多的時間內,尚緯從一名鐵齒麻瓜逐漸化身擲筊怪,成為五府千歲廟、慈護宮的常客,還幫他所參拜的虎爺、王爺、媽祖們都取了綽號,和祂們成為「朋友」。
在透過擲筊與神明溝通的過程中,一方面摸索神明的心意、一方面確認著自己的念頭,人生中於是多了那麼一點平靜與面對爛事和痛苦的勇氣,繼續踩下每一個只能憑自己的力量踏出的步伐。
▲虎爺也想玩逗貓棒?還指定擺放的位置?
工作到一半,帶雞肉乾給虎爺吃。
後來我到旁邊坐著休息一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問他要不要帶玩具來。
「我帶貓咪玩具過來好嗎?」聖杯。
「⋯⋯球?」連彈都沒有彈的蓋杯。
「⋯⋯逗貓棒?」聖杯。
「要放哪裡,插在籤筒裡面?」蓋杯。
「⋯⋯放桌上讓繩子垂下去你自己玩???」聖杯。
跟廟方說下次虎爺想玩逗貓棒,廟方笑到不行。
▲擲筊擲到去訂做刻字的專屬筊杯,結果出現笑杯的頻率激增?
我真的是沒想過活到這把年紀要做一個專屬於我的筊-.-
(不是我要的)(看來神也喜歡湊熱鬧)(每次都擲三個聖杯確認)
朋友想自己寫,結果傳圖來,我亮手機問「王爺你覺得這個字怎麼樣」出笑杯。
我:「你覺得字太醜了?」聖杯。最後決定用雷刻。
用這套筊來擲筊後我的笑杯明顯變多了,就算要答否的問題也一樣笑杯,問在不在也笑杯,一堆笑杯。我剛剛終於受不了了,問:「你是想看字所以一直出笑杯嗎?????」聖杯。
▲王爺叮囑要燒水來喝,廟裏燒出來的白開水顏色、口味卻每次都不同?
上週吃完甜食後大爆炸,也許是身體太糟,總之廟公就說王爺有交代他幫忙煮水。他跟我解釋完煮法後,我腦中:「這不就是一個很有儀式感的燒開水嗎???」反正就喝,王爺說要連喝一個禮拜。我自己不知道有什麼變化,不過我這週情緒倒是能控制得很好。
每天的水味道都不一樣,我現在有點懷念第一天,第一天的味道就是運動飲料稀釋一萬倍的味道。要不是我親眼看他這樣煮,我也會覺得:「???運動飲料???」
我拿那個水回來配藥,不知道是不是我錯覺,但是有一瞬間我閃過了布丁的味道。
是布丁!!!!!!!!
布!!!!!丁!!!!!
可以以後都是這個味道嗎拜託。我願意跪下來求,我拜拜到現在都還沒跪下來求過。(到底)
▲在「天赦日」這天去拜拜祈求消災解厄,「有用但用處不大」?
天赦日那天我去拜拜。
「我其實不懂天赦日真的有用嗎,我是說,在天赦日這天來拜拜,不管平日惡事做盡,但只要這天來拜拜,所做的事情就會被赦免,有這麼好的事情嗎?」笑杯。
「我看不懂,其實是沒有用的嗎?給我是否可以嗎?」笑杯。
「有用但用處不大?」聖杯。
「所以天赦日其實沒什麼卵用,主要還是想拜拜的這個動作代表那個人想懺悔?」聖杯。
「就是說,我有想懺悔的這個心起來之後我才有機會去改變,那改變了生活,改變了那些原本作惡的心跟舉動才有可能解決?」聖杯。
「所以天赦日更多還是給人一個改變的契機?」聖杯。
作者
宋尚緯
一九八九年生,東華大學華文文學所創作組碩士,創世紀詩社同仁,著有詩集《輪迴手札》、《共生》、《鎮痛》、《比海還深的地方》、《好人》、《無蜜的蜂群》與散文集《再也沒有蒜苗佐烏魚子了》。
序/導讀
序
0.
雖然現在說這件事很好笑,但長期追蹤我的人都知道我沒有信仰,與其擔心鬼神會對自己做甚麼,不如煩惱「人」會給自己帶來多少麻煩。我這一輩子都在解決別人帶給我的困擾以及跨過我自己造成的障礙。說起來這也怨不得人,我是相信絕大多數人的一生從他出生的那一刻就決定了百分之五十的,後面百分之五十由成長過程各種因素所決定的,像一個人在嬰兒時期、幼兒時期、青少年時期經歷過甚麼而決定。而通常後面百分之五十又有百分之九十會受到前面的百分之五十所影響。所以問題來了,一個人會受到他的出身影響多少呢?
我不講家庭帶給我多少影響,因為講了就很像在推卸責任,事實上作為一個人,我們都必須為自己負責任,所以我講我自己做出的抉擇。我的一生幾乎都在犯錯,真要說起來,可能從投胎那一刻就錯了。當然這樣說可能會有很多人難過,但我想請那些人,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我活得到底有多辛苦。當然有人會跟我說「你過的已經算幸福了,想想我發生了甚麼ABCD⋯⋯你珍惜你現在有的生活吧。」我不否認那些ABCD,但也受不了人家認為我的1234是沒甚麼大不了的曾經。如果要我來比喻,我們都像是沒有地基的空中閣樓,我們缺失了幼時打地基的那一塊,囫圇蓋上個甚麼,世界就覺得你可以囉,我們可以朝下個階段前進了。但事實上不可以,所以我們成長過後要一直回頭處理那一塊缺失的部分。然而後面再回頭補,需要花費比當初數十倍數百倍的氣力,甚至有可能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力氣的。
0.5
這些日子我在工作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一個父親以前的同學和我提起他,他說父親曾對他說他對我很愧疚,因為幼時我們家裡很窮,所以沒時間照顧我,導致我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變成後面的模樣。我聽了有瞬間的感慨,其實我知道也怪不了他,因為沒有人願意生活變成這個樣子,我們都是不得不如此。只是我希望能在他生前從他口中聽到這件事。
1.
所以我為甚麼會相信擲筊?我見過人家跳樓的場面還可以若無其事去上課,被從天而降的盆栽跟筆電擦過鼻尖,還有種種大小狀況,我是一個就算一年出六次車禍,後面三年目擊了無數次車禍,民雄派出所的警察叫我去旁邊的大士爺廟拜拜,我也堅信我只是比較衰的那種人。我明白法與人的不同,法是沒有好壞的,它是工具,工具只有在人手中才會變成傷人的利刃。我看過許多人被法人結合後的宗教騙財甚至騙色,也有看過人因信仰高僧最後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宗教對我來說,就是設置許多條條框框,要信者擠進那個窄框,最後留下來的信徒就是他們想要的信徒──或他們想要的模樣。對幼時的我來說,宗教就是個莫名其妙的存在,是個我做錯事後,我要被逼迫著唸佛經懺悔,我要被逼著說我自己造了許多罪業我要懺悔、我要因為我的無能為力而被逼迫著做許多我不想做也不願意做的存在。我看過很多因為宗教而喪失基本判斷能力的人,散盡家財只為求一個求不到的快樂。
而人去求神,大抵上離不開求財求壽求平靜這三種範疇的東西。這三個東西在我看來就是即使你求了,你不努力上天也沒機會給你的東西。你整天妄想中樂透,可是你卻不買彩券,你根本就沒那個契機可以拿到那樣東西,你怎麼求得到。這三樣東西,不是要透過自己努力,要不就是上天註定,要不然就是自己生命中的功課。所以我一直不去求神拜佛。想來跟我母親也有些關係,有些人可能知道(如果看我的臉書一段時間的話),我母親是一個會以自身興趣去懸掛佛陀燈箱的人,當時我問他你掛給誰看,他跟我說「十方眾生」,我當時的心中就是有一萬個蛤在張口的畫面(雖然我現在一個都不能吃)。母親是一個希望尋求自身平靜到走火入魔的人,做善事辦法會印經做唸佛機舉凡各種我認為不必要,且花費錢財的事情(甚至不看自身經濟狀況)他都去做了,他說是要累積福報,而我觀察他這麼多年,認為最終他要的,其實就是求內心的平靜。他所經歷的種種宗教行為都讓我對這一切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無論是傳教或者被傳教都是。
2.
我開始擲筊是去水仙尊王廟。契機就是,你們知道的。我在網路上被人開玩笑的稱呼那個我不太想提起的綽號。總之我就去擲筊,當天得到了我人生中完全沒有的新體驗。這件事情是2022年的5月,當時擲完我認為我人生應該不會再與宮廟有任何關係了。
後來在2022年的7月底,我中風了。當時整個右半身半癱,可能大腦還傷到了語言區,導致有輕微失語症。我最嚴重的時候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的,當時我真的很絕望,就,非常失志。正常的人可能沒辦法想像我這樣一個僅剩的自尊就在嘴上功夫的人連話都說不出口,生活將近失能的人會是多麼絕望,是不會到甚麼世界的顏色都變黑白了然後一片片崩塌那麼嚴重,但是我每天睜開眼睛就在問自己,我為甚麼還在。
我已經忘記我最初為什麼會去拜千歲,起因好像是我一個做結構治療的朋友跟我說他有一個朋友,有在拜五府千歲,我可以去看看。(結構治療也是我稍微能感覺到「氣」的流動才能理解的東西,不然以前我哪能感覺到他動動我手跟肩膀然後摸摸我的後腦勺究竟在幹嘛)我就去看了。詳細經過究竟是怎樣我已經忘了,只記得哺哺(虎爺)一直笑,然後我問他要吃怎樣的雞腿。後來就莫名其妙越去越多次,大多都是帶哺哺的供品,他吃完再換我吃,我們達成一個進食的和諧。
我一開始也是半信半疑的擲筊(即使現在有時候也會懷疑),所以我會穿插很多,不必要的問題去驗證。但神明多半也讓我驗證,頂多會覺得煩而一直笑杯,側面給了我驗證的方法(我覺得十一個笑杯跟十一個聖杯的概率差不多詭異)。從我開始拜拜到現在我不敢說我遇過甚麼神蹟,但至少我自己清楚我的恢復速度已經是常人看來不可思議的速度了。一開始是我的醫生說「怎麼過一個年你肝臟那邊的癬跟斑就退了,我預計要好幾年才會處理到一個段落」,再來是中風的恢復速度,當然這也跟我平常的飲食控制跟治療有關,但以正常速度來論的話,是沒有這麼快的(這是醫生說的,畢竟我不知道正常速度要多久)。
嚴格來說我實在不是一個很標準的信徒──我是說,我沒有那麼敬神。我對哺哺就很像自家養的小貓(雖然據說他真身很大根本算不上小貓),他想吃甚麼我都買,反正拜完之後就進到掐掐或我的肚子裡;對王爺就很像隔壁的爺爺,我帶酒過去雖然我不能喝但我有人可以送可以處理掉那些酒。我拜那些神明帶甜點帶零食我也有可以分送的人。我過去也沒有要求甚麼,就更多的是過去聊天,去聊一些我平常在他人面前說不出口的話,而他們就只是聽,有時候給建議也只是塞張籤詩叫我多練習平靜。(這麼想想跟我平常做的事好像)
而我一直到最近,我才理解甚麼是不生氣的餘裕,而我也會去他們面前問說很值得誇獎吧,快誇獎我。通常給的都是笑杯。我會盧他們說給個聖杯會怎樣,我跟以前比起來已經算是進步很多了吧。他們才會給一個聖杯。現在這種狀態也許在其他人眼中也算是迷信,但是我並沒有因為這樣的迷信而對生活造成什麼困擾(即使經濟不可以仍然要一擲千金去捐錢、辦法會、印經典等),而我對他人的信仰也抱著一種你不要影響到他人都很好的心態。
信仰幫助的應該是你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讓你去造成其他人的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