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蘭歐森的世界裡:怪誕是正常的,醜陋是美麗的,厭世是健康的。太多不得不吐出來的東西,用文字化作陰森的白骨與鮮紅的血液,淒厲而濃烈。
首次混合攝影、插畫、小說、散文、詩多種體裁集結成書,全面呈現歇斯底里的世界。
害怕你看見我歇斯底里的模樣
從你的完美世界墜落
多了一點瘋狂,不再美麗
擔心你不再愛我了
因為我為渺小的事情尖叫
哭了,十分鐘後
又開始微笑
【作者的話】
距離《我是很骯髒的那種怪物》出版,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這段時間,我曾收到一位讀者傳來的問題,他問我,在這樣的時代成為非主流創作者,有什麼樣的困難?
我一直曉得,文字不容易,能夠擁有願意閱讀自己的人,也很困難。雖然在這個新的時代,不管是主流或是非主流,都比任何時期更容易擁有展現自我的方式,但我曉得自己正在創作的題材與內容,甚至是以詩這樣的形式和所有人對話(即使它早已在社群媒體被普及閱讀,卻仍屬於極小眾),都是難以被大多數人接受的。我描寫情慾,大聲說著被社會視為低俗的幻想,在發表每一首詩和作品之前,也始終因為害怕和焦慮,總是處在未知與迷失的狀態裡,擔心自己較為少數的聲音與視角而遭到攻擊,抑或是在社群媒體上,不小心觸及規範而有被消失的可能。
為什麼我非這樣的形式不可?為什麼性與瘋狂才更能讓我感受真實?我不曉得,也沒有答案,我也想試著成為簡單的人。
很多時候,我其實不想與任何人對話,我寫的文字、創作出的所有作品,從不是預設好給任何一個人的,但同時,卻又曉得自己己經擁有觀眾與讀者,曉得做出來的一切,都有人正在看著,那種到底要與人對話,還是繼續埋首在自己世界裡的矛盾感,一直是更需要調適與適應的。
這一本書、詩與散文集、文字與影像創作集,怎麼稱呼它都無所謂,我只是從這些早已被定義的形式裡摸索,儘可能讓自己感受到快樂,而收錄在這本書裡所有形式的創作,就是我找出愉快和減緩焦慮的方式。
在所有情緒裡,快樂一直是我感受到最短暫的,所以我總是設法將它放大:不停止。持續尋找。用任何方式做。停下來就感到死亡。
聽起來,我好像無止盡的沈浸在痛苦裡,但其實我只是常擁有疑問。疑問時,就去找解答,雖然答案不一定能透過這些形式找到,不過最重要的,一直都是找尋的過程,是它讓我感到快樂。重新審視對自己造成影響的人與事物,再次去感受那些自己渴望靠近的、排斥的、美麗和醜陋的,看看是誰造就了這樣思考的我。也或許,一直都只是自己。
我的恐懼、焦慮、憤怒和慾望都從何而來,又為何至此?總是有許多疑問。好煩,卻又好快樂;好快樂,卻又好煩。要是都不想了,也會開始感到焦慮,擔心自己成為了無法找尋的人,矛盾永遠在那裡。
《歇斯底里日記》完成的過程,我確實感受到了快樂。不確定這一切能帶給我什麼,但我曉得自己始終渴望誠實,渴望從開始說真話去感受到一點真實和愉快。現在的我,比起剛開始創作時已經自在許多,快樂都跟著延長了,但焦慮和害怕也是,幸好自已創造出的世界還能夠容下它們。也終於能大膽選擇喜歡的顏色了,不管別人怎麼說,就在這裡繼續當任性的孩子,成為任性的粉紅,只扮演自己:染新的髮色、買漂亮的衣服、畫煙燻妝、拍裸露的身體、找美麗的娃娃將它們毀滅。 作者
米蘭歐森 MILANO OLSEN
2020年以人體、拼貼、影像、文字及他的「紙娃娃系列」作為主要創作形式;創作內容多為描述自身的焦慮,作品則常以網路的媒介呈現。著有《愛死了》、《我是很骯髒的那種怪物》。
Instagram :milanoolsen、milano_olsen
目錄
自序
— Other world —
〈我想和你一起看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
〈同類〉
〈壓抑的猛獸〉
〈怪胎〉
〈人類可以與怪物相愛嗎〉
〈愛?〉
〈愛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
〈二十八秒愛情毀滅倒數〉
〈愛比瘋狂強烈〉
〈血腥婚姻誓詞〉
〈讓我為你寫一本恐怖小說〉
〈愛情〉
〈拍一部情色電影〉
〈文學性〉
〈我看見兩條野狗在街上交配〉
〈愛情來了〉
〈愛是這個世界上最醜陋的東西〉
〈我所有的器官都是為了愛你〉
〈我親吻你像同時親吻了他們〉
〈旅行的意義〉
〈沒有人會像我這樣愛你了〉
〈等你不愛我了,我買一棟房子給你〉
〈你相信鬼魂嗎〉
〈你可以抱我嗎〉
〈我想和你一起老去〉
〈我們的愛情故事〉
〈我寫了一個關於你的故事〉
〈打視訊電話給你的男朋友〉
〈牆壁長出了肉,變成一個嘴巴和洞口〉
〈危險性行為〉
〈社會性死亡〉
〈殺手在殺戮前也曾掙扎〉
〈嗜血的人是否渴望嗜血〉
〈樂園〉
〈餐桌〉
〈新的信仰〉
〈有一次我和你聊到世界末日〉
— Fog world —
〈我想和你一起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痛苦不會換來快樂,而快樂卻總是換來痛苦〉
〈我的身體想成為你的身體〉
〈躺在我的胸口會痛嗎〉
〈我們養了一隻泰迪熊娃娃〉
〈妳〉
〈我沒有成為你喜歡的模樣〉
〈真希望你能看見我眼中的你〉
〈我想要學習如何去愛你〉
〈我的每一天都在厭惡與我相處的自己〉
〈下輩子再讓你喜歡我〉
〈讓我為你寫一本童話故事〉
〈歇斯底里〉
〈我不想變成怪物〉
〈在我身體最害羞的部位上刺青〉
〈你可以像我朋友養的那隻貓一樣不要理我嗎〉
〈被喜歡的勇氣〉
〈下輩子我想成為一個女人〉
〈下輩子我想成為一個男人〉
〈把花當成進入你身體裡的那張入場券〉
〈為自己取一個名字〉
〈咦?怎麼這世界每個人都愛自己,不愛別人〉
〈乳房露出的溝〉
〈我替你活了下來〉
〈整形成天使的模樣〉
〈提前習慣死亡〉
〈粉身碎骨〉
〈窗外〉
〈陽光〉
〈解藥〉
〈沒有傷口如何感覺疼痛〉
〈表演的真相〉
〈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
〈因為瑕疵才如此美麗〉
〈美麗比內涵重要〉
〈美麗新世界〉
〈真實才是最可怕的惡夢〉
〈夢是很可怕的〉
— Real World —
《男扮男裝》
《男扮女裝》
《愛與正義》
《任性粉紅》
《珍妮》
《十三號星期五》
《安藤》
《推理遊戲》
《愛,死了》
《痘疤》
《情色日記》
〈正常的世界〉
〈入口〉
後記
試閱
自序
小時候我非常著迷一部恐怖/科幻電影《The Faculty》,特別是其中在校園泳池裡被異形追逐的劇情:異形長滿觸角,以慢動作播放著觸角蠕動,抓住逃離泳池的龐克女孩。摔落、噴血、血與水飛濺,恐懼卻令人著迷。從此,我在泳池裡游泳都幻想自己也被異形追殺,更曾幻想成為警察,在末日殺死殭屍,拯救親人與愛人。成年後才發現,原來世界沒有殭屍、也沒有怪物,只有著比它們更可怕的東西。
強烈的情緒來臨時,我喜歡幻想刺激,幻想B級設定與血腥、瘋狂的世界。惡趣味的世界裡,每個人全都瘋了,發生任何事情都那樣合理。雖然也曾疑惑每一部末日題材裡的劇情,疑惑為什麼世界已經如此癲狂,故事裡的人物還有心情聚集在一起歌唱、把酒言歡。主角們也總像是處於不同時空,還互相親吻,撫摸彼此的肉體,在末日裡仍然願意選擇浪漫。
為什麼不顧一切在這樣的險境之中繼續生子和性愛,不顧可能感染或是削弱生存的能力、帶著一百種使自己逃不過被啃食的因素,也執意賭上一切?後來,我才開始理解。
如果因為世界變異,導致我們集體瘋狂、失去理性,存活了,卻不選擇像人,不選擇過去的我們所擁有的日常,違背常理,那我們還與怪物有何不同?
這個關於情緒和感受的書寫與創作計畫,收錄了我平日裡文字以外的插畫及影像作品。我將它們整理成三個章節:Real World、Fog World/Other world,以恐怖心理遊戲《Silent Hill》裡被創造出的世界作為概念,讓自己在充滿怪物的世界裡求生、為那些在意的事情寫一本恐怖小說,都比看勵志類型的電影和書籍更有用。
Fog World與真實世界沒有過大的差異,瀰漫濃霧與灰燼,是淺層意識裡的負面情緒,有著較多的不確定性、疑問與未知;Other world則為更深層的意識,扭曲和陰暗面。這個世界被黑暗籠罩,只有少量燈光和破舊不堪的街道,濃霧散去了,所有事物都更為清晰:血腥殘暴、衰敗腐壞,壓抑全被釋放成了失去理智的國度,充滿情慾與暴力,全都直視著恐懼,猶如地獄。
怪物呈現的模樣則是由人類的淺意識而反射出的,它們藉著各不相同的心理狀態,反映每個人所面對的恐懼和痛苦、邪念、慾望、愧疚及罪惡感。我感覺自己也意外擁有這樣一個臨時的地獄。
每一個字都讓接觸的人成為了進入者,進入屬於各自的世界裡,遇上他們自己的怪物。誰被同化;誰強烈抵抗著;與誰身處於相同世界,以相同的意識;而誰又順利的返回真實世界,或沒返回。這個瘋狂的世界其實並不一定都是邪惡的,只是大部分進入的人使其扭曲,都落入黑暗。
我曉得這世界上有許多躲藏在角落的人和我有相同的模樣,我們一輩子都在躲藏,隱藏的秘密只有少數的人曉得;我們總是說謊,相信自己就是他人口中的怪物,在誕生時便錯誤了。錯了模樣、錯了性別,戀與愛、性與身體,全都成為沒有答案的疑問,它們被壓抑成了瘋狂,始終渴望解放。
如果有個地方能夠暫時包容這些無法釋放的情緒、未知、扭曲及邪惡,那一定就是座美術館或是一本詩集。只有在那裡,能讓我們躲進自己建構出的世界:沒有道德與邊界,沒有審判與罪罰,沒有人類與怪物、天使或是惡魔的界線。它提供一個地方,暫時接住了尋求解脫的人。
我一直認為,人是天性邪惡的。我們只是害怕他人的目光、害怕懲罰,透過掙扎與矛盾將生下來便伴隨自己的怪物隱藏,總不敢談論。而我們還這樣擁抱怪物不將其殺死,我想一定有許多人無法接受。但,怪物真的必須殺死嗎?也或許能與之共存。詩該是這樣,人也是,凡事都必須學習理解與尊重;因為害怕而抗拒,殘忍的殺害、隔絕、拒絕與劃分,則創造出傲慢,那便是另一種怪物。
愛,死了,變成怪物,進入自己的地獄。
不過按照我的說法,傲慢也不應該殺死,它也該是一種能與之共存的怪物。也許,這就是我想持續創作,持續摸索與尋找的其中一個原因吧?把全部都丟入臨時的地獄,在理智和失控間掙扎,矛盾也令人著迷。雖然,偶爾能躲進自己創造的世界,讓它暫時保存關於我的一切,但同時也感覺,它讓我陷入在更深層的情緒裡。
有一段日子,我不想再擁有任何一種不安的情緒和感受,害怕面對、不斷逃離、情和慾消退,厭惡的事物沒有了厭惡,明明應該生氣的,也沒有憤怒。但情緒和感受一直是我記憶生活的方式。沒有情緒,即使完成再多的目標,夢想清單一件一件打上勾,都還是無法用自己的雙眼看見,更無法感受;沒有情緒,就像不曾存在,再努力回想都只看見空白。
明明靠近想像中的自己了,卻仍舊望著遠處的人們,總是認為自己還不夠好,焦慮著尚未達成的目標,從來不曾停下腳步看看自己,不斷渴望成為更多種模樣,陷入質疑,侷限於自己設下的標準,無法脫離也無法前進;我一直都在尋找自己渴望成為他們,渴望成為另一種模樣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看起來快樂嗎,還是擁有著我沒有的東西?
《歇斯底里日記》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開始的創作。讓自己身處恐怖的世界被怪物追殺,下一秒就支離破碎,那在臨死之前,所有關於愛情與自我的疑問、未來與迷惘,所有只存在當下的感受都還重要嗎?如果不重要,還有什麼事情是最重要的?還好我擅於從恐懼的情緒裡,找出自己的答案。
在害怕感受之後,才終於理解喜怒哀樂的美好及意義,重新感受著每一種情緒,感受自己的晴朗與陰暗面,和那些我熱愛的歇斯底里、恐懼、邪惡、情慾與嫉妒、愧疚、罪惡、偏執與任性;任性一直都是我最喜歡的一種性格,由著自己的情緒,不受拘束,妄為的展現自我以達目的。
我想,這就是我們之所以存在的意義吧,擁有情緒與感受。
— Other world —
〈我想和你一起看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
可以帶我進入你的世界嗎
從煙霧瀰漫的,在黑色的
房間伸手不見五指的
引領我去那只貪圖玩樂
沒有情與愛,沒有煩惱,沒有靈魂
只剩下疾病與肉體,金錢堆積的
我不確定你會成為什麼模樣
只要進入,這就是你走到的
最後一個地方了
你要我用手牽你,帶你進入另一個世界
可是你忘了,這裡沒有情與愛啊
這裡沒有盡頭也沒有溫柔,只有沈溺
什麼都沒有的開始,再也回不去的起點
那時候你只會想回到母親的懷抱裡
聽她撈叨,聽她唸過一遍又一遍很煩人的瑣事
你準備好了嗎,可是什麼都沒有了
〈同類〉
遇見一頭野獸
與另一頭相同的野獸
利爪刺入湖面,卻只有水花濺起
我逃跑,再遇上了似人的同類
你也遇上一頭野獸了嗎
我們都站立著,以相同姿勢
它以利爪揮舞向我
我的身體也漸出水花
我蹲在街邊撐起了傘
盯著手中的湖面
玻璃窗裡的人們凝視前方
敲擊自己的利爪,時而水花濺起
時而膽怯,遇上另一頭野獸
再殺死了一頭野獸
〈壓抑的猛獸〉
幻想為我們建造抵禦城牆
躲避直視苦痛的雙眼
慾望湧出而無以滿足,誕生了
猛獸,以正義之姿行使邪惡
以邪惡之態,行使正義
幻想為我們容納道德罪惡
躲避審判真實的血腥
表裏不是虛與實得以區別
血腥的靈魂也曾厭惡血腥
〈怪胎〉
躺上污穢的地與灰塵共存
只有它們願意接納骯髒
正因為擁有正常
才能訴說所有皆是正常
正因為擁有缺陷
才能渴望所有皆是正常
〈人類可以與怪物相愛嗎〉
他們說,怪物的愛
會帶來疾病
怪物只能和怪物相處
在黑夜裡行走
黑暗中親吻
〈愛?〉
愛,是一個很特別的字
愛是名詞,是動詞與形容詞
愛是不可數,屬於超現實的
愛是因為嫉妒把你囚禁家中,不擇手段從他人手中搶走
愛是在家人飽受病痛折磨,你偷偷將管子拔起;愛是責罵孩子徹夜未歸
愛是偷情與哭鬧;愛是為了將你的肉體保存,一輩子佔為已有
愛是醜陋與畸形、病態與不營養;愛是壓迫,愛是不等於善良的
在我們離去那一刻,在我們闔上眼的那一刻,終其一生都在追求而得不到的
如夢似幻、遥不可及、從來不曾明白的,那就是愛
〈愛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
你出門前,我躺在床上
擔心你被人綁架
害怕你被可怕的人抓走
他們覬覦你美麗的肉體
把你一片片割下
再送到我的面前
看見你毀壞的面孔
腦裡想的,都是可怕的事情
我害怕它們會在你的身上發生
你出門後我才開口,自言和自語
:「今天就待在家裡陪我。」
那你今天,就會死了嗎?
〈二十八秒愛情毀滅倒數〉
閉上眼睛,數二十八秒
幻想我們在一間美式商場裡
大門突然緊閉還有一聲槍響
有人大喊,鮮血立刻湧出
你將籃子裡的蛋糕擺了回去
抓起我的手,我們對望
往安全的地方前進
二十八秒到了。你問我在想什麼,都沒有說話
我說,如果現在突然有人尖叫,發生可怕的事情
有死亡與恐懼,你會帶著我跑到安全的地方嗎?
讓我站在你的身後,你舉著一把槍
把即將出現的怪物通通殺死
你看著我,不要我想著奇怪的事情
切下一塊剛買的蛋糕,放進我的嘴裡
我看了看手錶,打算重數二十八秒
讓超市的大門重新緊閉。槍響,鮮血湧出
不理你了,也不想和你對望
如果現在有殭屍或恐怖的異形
我要看著你被它們殺掉
像草莓蛋糕,一塊一塊的吃下
〈愛比瘋狂強烈〉
每一個清晨
我們等待重複的
陽光灑下,坐在窗邊
和同一罐啤酒對視
凝視對方的眼神
想找尋瘋狂
後來我們找到了愛
那比瘋狂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