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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雅努什・柯札克（Janusz Korczak, 1878－1942）

★波蘭兒童文學作家、教育學家
出生於波蘭華沙的猶太家庭，本名亨利・哥德施密特（Henryk Goldszmit），是知名兒科醫生、作家、教育家。曾出版過許多教育相關書籍、畢生奉獻於兒童人權與教育，被譽為「波蘭兒童人權之父」。他所倡導的兒童養育觀念深深影響了《兒童權利公約》草約，而該公約於1989年被聯合國採納。

譯者

陳柔含

大學及研究所皆畢業於臺大生化科技學系，喜歡透過翻譯與研究探索世事，並將收穫傳遞給更多的人。譯有《金魚男孩》、《墓園女孩》、《橡皮擦男孩》、《說謊男孩》、《雲霄飛車男孩》、《樂透男孩》（小樹文化）、《這是我的名字》（野人文化）等書。連絡信箱：jouhanchen@gmail.com

目錄

【目錄】

〔編者的話〕穿越回10歲的時光，找回對孩子的同理心
1. 在我許下願望之前……
2. 回到10歲的第一天
3. 下雪的日子
4. 我的狗狗派奇
5. 從維爾紐斯來的瑪麗
6. 灰暗的日子

試閱

【摘文1】1. 在我許下願望之前……


我躺在床上，不是在睡覺，只是在回想小時候的事情。那時我經常思考，等我長大要做什麼事情。
我想像了各式各樣的事情……
等我長大，我會幫爸爸媽媽蓋一間房子。我會建造一個庭院，還會種花。如此一來，某些花凋零的時候就還有別的花會盛開。
我也會買一些書，裡面有圖畫；或是更好，裡面沒有圖畫，因為那些書很有趣。
我還會買顏料和色鉛筆，我要畫圖、上色，把見到的一切都畫下來。
我會仔細整理庭院，在裡面搭一間涼亭。我會在涼亭裡放一張凳子和一張扶手椅，讓野葡萄蔓生攀爬到涼亭上方；等爸爸下班回家，他就可以舒服的坐在蔭涼的地方，戴著眼鏡看報紙。
媽媽會養雞，我會把鴿舍用高高的柱子立起，以免被貓或其他有破壞力的動物入侵。我還會養兔子和喜鵲，並教牠們說話。
我還會養一匹小馬和三隻狗。一開始我想養三隻狗，之後再養第四隻，我連牠們的名字都想好了。或者，就養三隻狗吧，我們一人一隻，我的狗要叫畢卡，媽媽和爸爸的狗就讓他們自己決定。
媽媽會有一隻適合養在室內的小狗；不過，如果她比較想養貓，她也可以養貓。這些動物彼此都相處得很好，牠們會用同一個碗吃飯，狗的脖子上會繫著紅色緞帶，貓的則是藍色緞帶。
有一次，我還跑去問媽媽說：「媽媽，狗戴紅色緞帶比較好，還是貓呢？」媽媽回答說：「你又把褲子弄破了。」當我這樣問爸爸：「老人坐著的時候，腳下都要踩著凳子嗎？」他回答：「學生應該要好好念書考高分，不該在角落罰站。」嗯，那次以後，我就不再問問題了，而是試著自己想答案。
也許我會養獵犬。我會去打獵，把所有獵物帶回家給媽媽。我甚至會捕捉野生動物，不過不要自己一個人去，而是跟朋友一起。到時候，我的朋友也長大了。
我們會去游泳，還會造一艘船。如果爸爸媽媽想要，我可以划船載他們。
我還會養很多鴿子，我會寫信，讓鴿子幫我送信，牠們就是我的信差。
牛也是。我覺得一開始養一隻就夠了，以後再養第二隻。因為養了牛，我們就會有牛奶、奶油和乳酪。然後雞會下蛋，以後還會有蜂窩，我們就有蜜蜂和蜂蜜了。媽媽會做梅子果醬請客人吃，也足夠我們吃一整個冬天；她也會做柑橘果醬。
然後，我們家附近會有一座森林。我會去森林待一整天，帶上我一整天要用的東西。我要去採漿果、野草莓，還要採蘑菇。我們會把蘑菇晒乾後吃。
我會砍很多木材來過冬，這樣我們就可以過得很溫暖。
我們會挖一口很深的井，直接取用清澈的地下水。
不過還有很多東西要準備，像是衣服和鞋子。到時候爸爸就老了，沒辦法賺很多錢，所以就要換我賺錢了。我會備好馬匹，帶蔬菜水果到市集；我會把所有要賣的東西都帶去。
然後，再把家裡要用的東西帶回來。我會在市集好好殺價，用便宜的價格買東西。
或者，我會用籃子裝蘋果，坐船去很遠的地方。氣候溫暖的國家有無花果、棗子和柳橙，那裡的人一定都吃膩了，他們會想跟我買蘋果的；我也會買他們的水果。我還會帶一隻鸚鵡、一隻小猴子和一隻金絲雀回家。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心相信這些事情，但是想像這些讓我覺得很開心。

【摘文2】


我想啊想，想到我真的變成了大人。我有了手錶和鬍子，還有一張附抽屜的書桌──簡單來說，就是大人有的東西我都有了。而且，我還真的成為了老師。
不過我並不快樂，一點也不快樂。學校裡的學生上課不專心，我也總是在生氣。我有很多煩惱，我的爸爸媽媽也都過世了。
那好吧，現在我要開始往反方向想。
「如果能回到小時候，我會做什麼呢？」不要回到太小的時候，要能上學，再跟朋友一起玩。要是能某天醒來突然發現：「怎麼回事？我在做夢嗎，還是這是真的？」這樣就好了。我會看著雙手，感到訝異；我再看看衣服，感到更加訝異；我跳下床，跑到鏡子前面：「怎麼回事？」
這時候，媽媽會問我：「你起床了嗎？快點穿好衣服，不然上學就要遲到了。」
如果我能回到十歲，我希望可以記得我現在知道的所有事情，但是我不希望被任何人發現我曾經長大過。我會假裝沒發生過這件事，我就跟其他的小男孩一樣，有爸爸、媽媽，平常會上學，這樣就太棒了。我會默默觀察一切，而且沒人發現一定會很好笑。
於是，我躺在床上──不是在睡覺，而是在做白日夢。
「要是早一點知道，我就不會想長大了。大人都不快樂，當小孩好過一百倍。大人根本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比小孩還不自由，擔憂和責任還更重，也有更多傷心的事。和小孩相比，我們不常有快樂的想法，也不再哭了──這倒是真的──不過大概是因為沒有事情值得哭，我們只會深深嘆一口氣。」
想到這裡，我嘆了一口氣。
深深嘆一口氣。真是太悲慘了，無可救藥。
沒人能幫我，我再也無法當小孩了，惋惜也沒有用。
我嘆氣的時候，房間突然變得非常陰暗，我什麼都看不見，只有隱隱約約的煙霧飄在空中，我的鼻子也痛了起來。接著，房門突然發出吱嘎聲，嚇了我一跳。我的房間忽然出現一個小小的光點，就像一顆星星。
「誰啊？」
那顆小星星滑過黑暗，離我愈來愈近。它來到我的床邊，接著突然出現在我的枕頭上。
我看過去，是一盞小提燈，而且有一個小小人站在我的枕頭上。他留著白鬍子、戴了一頂紅色高帽。這麼說，他是精靈呢！只不過他非常小，跟我的小指一樣。
「我來了。」
他笑著等我說話。
我也露出微笑，因為我以為我在做夢。大人有時候也會做小孩的夢。
小精靈說：「你呼喚我，所以我就來了。你想要什麼呢？快點想吧。」
他發出的不是說話聲，而是像小鳥那樣的啾啾聲，不過更輕柔。我聽得很清楚，也聽得懂。
「你呼喚了我，」他說，「現在你卻不相信。」
他開始甩動小提燈，左邊、右邊、左邊、右邊。
「你不相信。」他說，「以前的人都相信魔法，但現在會相信魔術師、神仙教母和小精靈的，只有小孩了。」
他甩著提燈並點點頭，我怕得不敢動。
「告訴我你的願望，你想要我幫你實現什麼？試試看啊，你有什麼損失嗎？」
我動了動嘴脣準備問他，但是他已經猜到我要說什麼，他早就知道了。
「我是被你用渴望的嘆息聲召喚來的。大家以為要用魔咒召喚、要用特殊的字句。不，不，一點也不。」
他搖搖頭，把重心放在一隻腳上，再移到另一隻腳，模樣看起來好好笑，而且他的提燈也從右邊甩到左邊。我感覺我快要睡著了，但是我把眼睛張大，讓自己清醒，不然我會後悔。
「你看看，」小精靈說，「你真固執啊！快點，不然我就要走了，我不能久留，到時候你會後悔。」
我想說點什麼，說一個字，或是問候的話也好，但我說不出口。
或許現實生活中也是這樣，當你只是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很容易就能說出來，但是當你太過想要，這件事情就變難了。
我發現精靈露出擔心和發愁的模樣，我為他感到難過，但是我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好吧，這下你可以放輕鬆了，只是有點可惜而已。」
接著他準備離去。而就在這個時候，到了這個時候，我才說出口，聲音又輕又快。
「我想要回到十歲的時候。」
他轉過身來。轉身的時候，小提燈直接照向我的眼睛，讓我看不清楚。他也說了一些話，但我沒有聽見，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離開的。不過早上醒來時，我還記得這一切。
我仔細查看房間。不，不，我不是在做夢，這真的發生了。

【摘文3】


鐘響代表可以下課休息。工友把大家趕出教室，然後打開所有窗戶。
現在我該做什麼呢？跟大家一起到處跑感覺很奇怪，但我還是試著跟大家一樣。這麽做既開心又有趣。噢，多好玩啊！
年輕時，我也會奔跑，但只是為了趕公車或趕火車。有時候我會跟朋友的小孩一起玩，假裝要抓他們，他們就會逃跑。但這都是年輕時的事了。後來，我連公車都懶得追了，要是錯過呢？等下一班就好。如果玩遊戲時要追小孩，我只會跑個幾步，然後停下來用力跺腳嚇他們。他們會跑啊跑，直到遠處才會轉過來看我；或者，他們會在我假裝追他們的時候，繞著我跑一大圈。孩子認為，要是我真的想追他們，就追得到，因為我長得很高大，但其實我追不到。我夠強壯，可是我的心臟會快速跳動、喘不過氣。沒錯，爬樓梯時我會慢慢爬，要是樓梯很長，我甚至會在半路停下來。
而現在呢：
我拚命跑，強風呼呼的吹在我的臉上。我的身上都是汗珠，不過這根本不算什麼。真是開心又歡樂，我甚至高興得跳起來大喊：「噢──當孩子真是太棒了！」
但是我突然害怕了起來，四處張望，看有沒有人聽見。聽見的人說不定會想：「他這麼快樂，也許不是真正的小孩。」
我跑得好快，一切都從我的眼角掠過。我累了，這是真的，但是休息一下、喘口氣就夠了。然後，我又開始跑。我又可以跑起來，不用一步走完再一步，真是一件好事。
噢，美妙的精靈，我真感激你！
對我們來說，跑步就像騎馬奔馳、跟風比賽。你什麼都不知道，不用思考，也不用回想什麼事情，甚至不用看，但是卻如此有生命力、如此興奮。你會感覺風在自己的身體裡吹，也在身體的周圍吹。一開始我追著別人跑，然後換我被別人追，但是無論是追人還是被人追，都是一樣的，你只會愈跑愈快！愈跑愈快！然後，我絆了一跤，摔倒撞到膝蓋，好痛。這時鐘聲響了。
真可惜！要是下課時間能再長一點就好了，再一分鐘就好。
誰比較快，是你還是我？
我的腿不痛了，風又開始打在我的眼睛和臉上。我再次往前衝，沒有去思考或回想，一心只想當第一個。我奇蹟似的超越了其他同學、跨越了障礙。有一扇門，我抓住扶手，接著跳上樓。我沒有四處查看，但我感覺他們已經被我甩得遠遠的。我贏了……我是第一個……我是最快的。我用盡全力在狹窄的走廊上奔跑，然後……砰！直接撞上校長，力道大得讓他差點倒在地上。
我的確有看到他，但來不及停下來──就像計程車或卡車司機一樣。那一瞬間，我終於理解為什麼小孩有時候會被不分青紅皂白的責備。意外或不幸確實發生了，但不該責怪小孩。我的跑步技巧也許真的退步了，已經過這麼多年了嗎？
我原本可以擠進同學當中，因為他們都跑到走廊上來了。但是今天只是我再次當學生的第一天，所以我茫然的站在那裡，看起來有點膽怯，連「對不起」都沒有說。但是校長一把揪住我的衣領，大力搖晃我，我還以為我的頭要掉下來了。我難以形容他氣極了的模樣。
「搗蛋鬼，叫什麼名字？」
我嚇壞了，心臟猛烈的怦怦跳，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知道我不是故意撞他的，他應該要原諒我才對。
我應該再用力推他一下嗎？但是他可能會跌倒受傷。我想說些什麼，可是我全身都在顫抖，舌頭也打結了。
校長又扯了我的衣領，大吼：
「你到底要不要說？我問你叫什麼名字！」
這時，已經有一群人圍在我們旁邊看起熱鬧，這讓我覺得很丟臉。但是這時候我的老師走了過來，把大家都趕回教室，只剩下我一個。我低著頭，彷彿是個罪犯。
「跟我到辦公室。」
我小小聲的說：「校長，拜託，我會守規矩。」
「你現在有什麼話好說？」他說，「我問你名字的時候，你怎麼不回答？」
「因為我覺得很丟臉，大家都在旁邊看。」
「你像瘋子一樣跑這麼快的時候，怎麼不覺得丟臉呢？叫你媽媽明天來找我。」
我開始哭，眼淚像一顆顆豆子從臉頰滑落，也開始鼻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