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暴來臨之前:羅馬共和國殞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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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馬可孛羅
出版日期:
2019/01
頁數:
416
尺寸:
15x21
ISBN:
9789578759428
商品簡介
商品簡介 民主制度終將如羅馬共和國一般,逐漸走向衰亡的命運 煽動民粹的政客、僵化失能的政體、徒有其名的選舉…… 書中每則故事都反映當代現況,讓你我反思今日的問題 希臘羅馬史研究專家、成功大學歷史系教授翁嘉聲 全書審定、專文導讀 「中古歐洲三部曲」作者拉爾斯.布朗沃思強力推薦 Amazon、Goodreads網站2000以上讀者好評 《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非小說類暢榜前10名 【】 羅馬共和國是人類文明史上最傑出的成就之一,羅馬從義大利中部一個小城邦,逐漸征服、吸納周邊民族,擴張為更大的國家。在羅馬歷史上不乏暴君、野蠻首領與專制君主,但數世紀以來,充分發揮公民合作與參與精神的羅馬政府,在古代史上依舊歷久彌新,後人難以匹敵。 西元前一四六年,羅馬征服了迦太基與希臘,終於以地中海強權之姿崛起,但共和國的成功卻正是它毀滅的原因。古老的共和體制無法應付此時羅馬所統治的龐大帝國,逐漸加劇的貧富不均擾亂傳統生活方式,地域性的社會與種族偏見導致公民權與投票權的衝突,貪腐橫行與政客無情的野心也引發暴力政治衝突,粉碎曾經堅不可摧的共和國基礎。 以編年體書寫的《在風暴來臨之前:羅馬共和國殞落的開始》,使讀者一頭栽進面對詭譎政治新環境的第一個世代。這個時代的改革者試圖找回共和的舊理想,但在面對一群固守於個人特權,不願挽救風雨飄緲共和體制的人們面前,他們又該如何作為呢?難道羅馬共和已完成它的歷史使命,將由獨裁帝制接下歷史的火炬嗎? 【國際書評】 本書是關於西元前一四六年羅馬攻陷北非迦太基和希臘科林斯,勢力邁向尖峰,但同時也見證羅馬共和開始發生系統性崩潰;之後接著發生一連串改革、反改革,甚至暴力及內戰,直到西元前八○年蘇拉這位羅馬「最後的共和主義者」贏得內戰,重整憲法,恢復共和為止。這是羅馬共和最後一次力圖振作的戲劇性時代,充滿不同政治理想及立場的對抗,以及有趣政治人格的刻畫。……本書因此是介紹這段「失敗」的過程,所以副標題說這是「羅馬共和殞落的開始」。誠然,書中詳細說明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對話及爭執,以及那些努力想恢復這共和憲政理想之各式人物的故事。──成功大學歷史系教授翁嘉聲 《在風暴來臨之前》極富娛樂性,而且與我們這個時代息息相關。事實上,它與每一個時代都有關連。戰爭、金錢、權力、貪汙腐敗與階級鬥爭籠罩著羅馬共和國政體,其結果令人驚駭。馬略與蘇拉等不凡人物投下了巨大陰影,然而超乎任何人控制的種種力量,似乎推動著敘事前進。令人寒心的歷史事件,提醒讀者它可能發生在任何一個共和國中。作者是個說故事高手。──丹.卡林(Dan Carlin),「硬底子歷史」(Hardcore History)網站主持人 幽默的筆法與說故事的本能,造就了鄧肯這位廣受歡迎的播客製作者。他以精采的方式回答了一個鮮少被提出的重要問題:是什麼削弱了羅馬共和國晚期的國力,以致於羅馬在凱撒的野心之下滅亡?這是貨真價實的歷史故事,機智、有說服力,並且揭露最終真相。──拉爾斯.布朗沃思(Lars Brownworth),「中古歐洲三部曲」作者 從來沒有一本談論兩千年前歷史的書籍,出現得如此即時。鄧肯如敘事散文般的口吻,使他的播客節目觸動了世界各地愛好歷史人士;他訴說羅馬共和國衰敗的故事,書中每一頁都顯露出歷史故事與當代的關聯性。從煽動民粹主義的政客利用經濟與社會不平等的生動描述,到僵化的共和國政體適應環境改變的失敗,在《在風暴來臨之前》中都有生動的描述。正如同閱讀任何一份報紙,讀者也能在本書中看到我們今日面對的問題。──班傑明.衛慈(Benjamin Wittes),「洛菲爾」(Lawfare)部落格主編,美國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ion)高級研究員 麥克.鄧肯以他清晰而迷人的敘事才華,娓娓道出被低估的一段羅馬史:在凱撒崛起與誕生羅馬帝國的痛苦內戰之前,那段共和國最後的歲月。鄧肯機智與通順易讀的寫作風格,以及他著眼於生動的細節與難忘的軼事,將讀者帶入他引人入勝的故事中。──彼德.亞當森(Peter Adamson),「哲學歷史」(History of Philosophy)網站主持人,慕尼黑大學哲學系教授 作者簡介 姓名:麥克.鄧肯Mike Duncan 世界知名的歷史播客(podcaster),以其得獎作品《羅馬史》(The History of Rome)、《革命》(Revolutions)而知名,是西方世界相當受歡迎的歷史說書人,甚至多次開團帶領聽眾前往義大利、英國、法國等地,造訪當地遺存的古羅馬遺跡。《羅馬史》在二○○七至二○一二年間以每週一次的頻率播出,廣受聽眾歡迎,因而在二○一○年獲得「最佳教育類播客獎」。麥克.鄧肯也列名蘋果公司二○一五年年度最佳播客之一。本書是作者的第一本實體出版品,甫出版的二○一七年十二月,就攻上《紐約時報》暢銷榜精裝非小說類的第八名,亞馬遜網站更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讀者給予正面評價。 譯者簡介 姓名:何修瑜 台灣大學歷史系學士,紐約理工學院傳播藝術碩士。自從十歲看了《簡愛》之後就立志成為譯者,長大後如願以償。譯有《伊斯蘭新史》、《鄂圖曼帝國的殞落》等十餘本著作。 書籍目錄 導讀(成功大學歷史系教授翁嘉聲) 年表 地圖 作者序 前言 羅馬共和國的勝利 第一章 義大利的野獸 第二章 羅馬的繼子 第三章 羅馬廣場上的匕首 第四章 待價而沽的城市 第五章 戰利品 第六章 金耳環 第七章 馬略的騾子 第八章 羅馬的第三位奠基者 第九章 義大利亞 第十章 迦太基的遺跡 第十一章 釘靴 第十二章 內戰 第十三章 終身獨裁官 謝辭 注釋 古代資料來源 現代資料選讀 推薦序/導讀/自序 前言 羅馬共和國的勝利 誰會如此愚笨懶惰,以致於不想知道這世界的大半江山,是如何並且被以何種政體在短短五十三年內被征服,並且落入羅馬這單一共和國的統治之下?──波利比烏斯 羅馬共和國延任執政官西庇阿.埃米利安努斯(Scipio Aemilianus〔人稱小西庇阿〕)站在迦太基的城牆前,看著這個城市焚燒。在漫長而血腥的圍城後,羅馬人衝破城牆,刺穿了他們大敵的心臟。迦太基人決心奮戰到底,逼迫羅馬人必須一條街、一條街地逐漸征服這座城市,但在一週戰鬥的尾聲,羅馬人大獲全勝。在有系統地大肆掠奪之後,埃米利安努斯下令將迦太基摧毀,城中剩餘居民不是被賣為奴隸,就是遷移到更遠的內陸定居,遠離他們北非豐饒的港口。長久以來都是地中海岸最大城市之一的迦太基,已經不復存在。 同時,在往東七百英里外,執政官盧西烏斯.穆米烏斯(Lucius Mummius)站在希臘城邦科林斯(Corinth)的城牆前。五十年來,羅馬一直企圖在不直接統治希臘人的情況下,控制希臘政治生活。但希臘人反覆騷動、混亂和叛變,逼迫羅馬人一再介入。終於,在西元前一四六年,元老院派遣穆米烏斯一舉結束這些叛亂活動。他拆毀科林斯城牆,要用這個叛亂城市殺雞儆猴。和迦太基一樣,羅馬軍團劫掠它的財富,夷平建築物,將居民賣為奴隸。 西元前一四六年同時摧毀迦太基和科林斯的羅馬共和國,朝帝國命運邁向決定性的一步。已非眾多強權之一的羅馬,現在更確立其地中海強權的地位。但是當羅馬的帝國勢力臻於成熟之際,共和國卻從內部開始腐敗。羅馬共和國凱旋之際,也正是結束的開始。 ★ 羅馬的凱旋之路,開始於六世紀前的義大利中部。根據正式的傳說,一頭母狼在台伯河畔發現被遺棄的雙生子羅穆盧斯(Romulus)與雷穆斯(Remus),牠餵奶讓兩兄弟活下來。當雙胞胎成年後,他們決心在當初被母狼發現的地方建立城市。然而兩人對於該在何處放置城市界碑有不同意見,引發一場爭吵。最終羅穆盧斯殺了雷穆斯,成為新城市羅馬的單獨創建者。傳說中羅馬建城時間是在西元前七五三年的四月二十一日。 羅穆盧斯與雷穆斯這個常被人訴說的故事顯然是一則神話,但這不表示故事內容純屬虛構。考古證據顯示,人類在此居住的時間可追溯至西元前一二○○年,而永久定居的遺跡早至西元前九○○年初,約相當於傳說中的時間點。然而與神話相反的是,羅馬城地點由來與雙生子和友善母狼偶遇之處毫無關聯,而是與經濟因素有關。羅馬坐落於七座山丘之間,俯 瞰台伯河少數可靠的渡口之一。早期的羅馬人大多是農夫,但這樣的地點讓他們能控制河流,建立市場,遇到攻擊也能自衛。他們的小社群很快就穩定繁榮地成長。 在最初兩百五十年,羅馬不過是義大利一個小王國之一。早期沒有文字紀錄,之後的羅馬歷史學家仰賴「羅馬七個國王」的口頭傳述,解釋城市的早期演變。雖然證據薄弱,羅馬人還是相信他們的主要公共制度,源頭大多可追溯至這半神話性質的君主政治。第一任國王羅穆盧斯組織羅馬軍團、元老院與公民大會。第二任國王努馬(Numa)制訂神職人員職位與宗教儀式。第六任國王塞爾維烏斯.圖里烏斯(Servius Tullius)改革公民大會,進行第一次人口普查,將公民組成地區部落以便投票。之後的羅馬人認為這些國王替城市設立政治與社會基礎,不過他們也相信羅馬人厭惡這些國王。羅馬王國在西元前五○九年突然結束,因為一群元老院元老將最後一位國王趕出城市,以無王的共和政體取代君主政體。 新的羅馬共和國並非毫無拘束。先人可追溯到由羅穆盧斯指派的最初元老家族,這些人就是所謂「世家貴族」(patrician);根據習俗與法律規定,這些家族壟斷所有政治與宗教職位。所有這一小群有貴族身分的派系之外的人都叫做「平民」(plebeian)。無論是貧窮的農夫、事業繁榮的商人或富有的地主,所有平民都被拒於權力之門外。沒多久平民就開始騷動,要求取得平等權利。正如歷史學家阿庇安(Appian)所說:「羅馬平民與元老院常針對制訂法律、取消負債、分配土地或選舉政務官等事務爭執不休。」世家貴族與平民之間的持續爭執,就是所謂的「階層衝突」(Conflict of the Orders)。 在共和國創立約十五年後,低階平民之間的一場債務危機終於導致平民與貴族大對決。不滿被專橫貴族的擺布,平民在外國軍隊逼近時拒絕接受點召。他們全體撤退到城外一座山丘上,誓言在貴族允許他們選出自己的官員之前都不會離開。元老院讓步,創立了一般百姓專屬的平民大會。這個機構可以選出護民官(tribune),保護平民,對抗世家貴族的濫權。任何公民在任何時間都能以任何理由尋求護民官庇護。平民立下神聖誓言,宣布護民官的人身神聖性,在羅馬城範圍內,連執政官都不能對他們出手。他們成為對抗元老院貴族暴政的尖兵。 貴族與平民之間的緊張關係有助於定義早期共和國體制,然而羅馬政治卻無關階級。羅馬家族組構出複雜的「被庇護者╱庇護者」(client-patron)網絡,從菁英世家貴族庇護者下至一長串相連的平民被庇護者。庇護者可以尋求被庇護者的政治與軍事支持,而被庇護者也可以尋求庇護者財務與法律協助。因此貴族與平民之間雖然偶爾爆發衝突,但被庇護者╱庇護者之間的連結,卻表示羅馬政治較傾向敵對氏族之間的衝突,而非階級鬥爭。 然而真正將所有羅馬人聯繫在一起的,是社會與政治實務上的潛規則。羅馬人從來沒有成文憲法或廣泛的成文法律,這兩者他們都不需要。羅馬人的生活中充滿不成文的規則、傳統與全體的相互期待,也就是mos maiorum,意思是「祖宗成法」。即便當政治對手為了財富與權力相互競爭,他們對被庇護者╱庇護者關係的力量、公民大會的主權以及元老院的智慧這三者有著相同的敬意,因此衝突不會過於激烈。當共和國在西元前二世紀末開始瓦解時,腐敗的並不是羅馬法條文,而是喪失了對於彼此都接受的「祖宗成法」這連結的敬意。 ★ 雖然羅馬人內部不時分裂,在面臨外侮時他們永遠團結一致。羅穆盧斯很早就將好戰精神烙印在羅馬人心中,羅馬幾乎每年都與鄰近國家發生大大小小的衝突。偶爾這些週期性的小規模戰鬥爆發成為全面的戰爭。從西元前三四三年開始,羅馬人就陷入與居住在中部義大利大小山脈中的游牧民族薩莫奈人(Samnites)的長期戰爭。在接下來的五十年裡,薩莫奈人逐漸吸收義大利其他地方的人,成為一個反羅馬聯盟。西元前二九五年,當羅馬人擊敗這個聯盟時,他們自然成為義大利半島上的盟主。 但勝利只會帶來更大的衝突:布匿戰爭(Punic Wars)。當羅馬人在西元前三○○年後的十年間逐漸壯大,繁榮的商業城市迦太基在北非興起。等到羅馬人征服義大利時,迦太基人也挺進西西里島,並且迅速朝西班牙前進。這兩大新興帝國不可避免地發生衝撞,在接下來的一百年間,羅馬與迦太基為了爭奪西地中海控制權展開戰鬥。 西元前二一八年,偉大的迦太基將軍漢尼拔(Hannibal)入侵義大利,羅馬人險些被打敗,但頑強的羅馬人拒絕投降。事實上,他們立刻將衝突擴張到整個地中海。元老院企圖切斷漢尼拔的補給線,派出軍團去攻擊迦太基在西班牙的領土。當他們發現漢尼拔尋求和馬其頓國王腓力五世聯盟時,元老院下令一支艦隊航向希臘。最後這場戰爭的偉大英雄大西庇阿「阿非利加征服者」(Scipio Africanus),率軍入侵迦太基人在北非的祖國。大西庇阿於西元前二○二年在查馬(Zama)之役擊敗漢尼拔,迦太基投降。 從布匿戰爭的磨難中重生的羅馬,不再只是地區性的勢力,而是成為地中海的一股主導勢力。然而元老院拒絕直接控制他們所獲得的領土。羅馬與迦太基簽訂的和平條款寬大得令人訝異。它訂定一些懲罰性的條款,例如迦太基必須每年以現金付給羅馬賠償金,並且不准部署陸軍或海軍。但除此之外,迦太基可以保留在非洲的傳統領地,還能自由地管理自己。 元老院也不想統治希臘與馬其頓。羅馬艦隊成功讓馬其頓無法加入戰爭之後,就撤軍橫越亞得里亞海回國。他們的計畫是把希臘留給希臘人,但是馬其頓國王腓力五世(Philip V)故意違反條約,羅馬不得不再次派遣軍團到東邊。西元前一九七年,羅馬軍團在決定性的西諾塞法拉戰役(Battle of Cynoscephalae)中摧毀腓力五世,讓他為先前失算的挑釁付出代價。腓力五世同意不踏出馬其頓一步,也不再惹任何麻煩。但雖然希臘現在任羅馬人宰割,勝利的羅馬人卻在西元前一九六宣布:「征服腓力五世與馬其頓人的羅馬元老院與他們的將軍昆克修斯(Quinctius)現在頒布命令,裁定這些城邦應該獲得自由,解除支付貢品的義務,並且生活在他們自己的法律之下。」羅馬人沒有征服希臘人,而是讓希臘自由。 雖然元老院避免直接對「文明的」迦太基人和希臘人進行直接的專制統治,他們卻幾乎毫不遲疑地併吞「不文明的」西班牙。受到利潤豐厚的銀礦吸引,羅馬人在布匿戰爭後將軍團留在西班牙,確保西班牙的白銀運入羅馬神殿。羅馬在西班牙的管理方式充滿了兩面手法、勒索敲詐與定期的暴行,這結果導致西班牙深陷人民反叛與羅馬鎮壓的反覆循環中,而這又接著使元老院正式將西班牙海岸地帶編為兩個永久的行省:近西班牙(Nearer Spain)與遠西班牙(Further Spain)。西元前一九七年,這兩個行省加入西西里與科西嘉(及薩丁尼亞),成為羅馬帝國最早的海外行省。 ★ 這就是西庇阿.埃米利安努斯於西元前一八五年在羅馬出生時的世界。生於古老貴族家庭的埃米利安努斯,被沒有孩子的西庇阿家族的家長收養,成為大西庇阿合法的孫子。類似這樣的收養在羅馬司空見慣,因為這是羅馬貴族鞏固聯盟的一種方式,埃米利安努斯就生長在當時全世界最強大城市的最有權勢家族中。在受到眾人期待成為傑出公職者的環境下長大,埃米利安努斯從不懷疑他的天命就是成為偉大的領導者。隨著時間推移,他將在共和國三個主要領域有出色的表現,之後成為羅馬最終勝利的主要推手。 埃米利安努斯初嚐軍事行動是在希臘,他的生父盧西烏斯.埃米利烏斯.保盧斯(Lucius Aemilius Paullus)帶著十七歲的兒子上戰場,觀察羅馬軍隊如何作戰。西元前一六八年六月,保盧斯的軍團痛擊馬其頓人,罷黜馬其頓野心勃勃、試圖推翻羅馬霸權的年輕國王伯爾修斯(Perseus)。他看著父親沒收馬其頓王家寶庫,奴役多達三十萬人,名副其實地將馬其頓王國從地圖上抹去。曾經的亞歷山大大帝王國,現在被劃分為四個小共和國。 然而在這嚴苛的處置之後,元老院又回到他們一貫的寬容統治方式。他們要求這四個新成立的馬其頓共和國居民持續支付稅金,但金額卻是他們之前支付馬其頓國王的一半。如果你設法在戰爭中活了下來,也沒有被賣身為奴,羅馬人治理下馬其頓人日子過得其實相當不錯。 在征服馬其頓人時,埃米利烏斯.保盧斯也俘虜了一千名有名望的希臘人做為人質,以確保他們的家屬乖乖就範。這些人之中有一位傑出的政治家與學者,名叫波利比烏斯(Polybius)。他是邁加洛波利斯(Megalopolis)這個城市的領導人,在羅馬與馬其頓的戰爭中,他提議該城保持中立,這足以使他被鎖定為危險人物。不過波利比烏斯雖然預定被放逐,事後證明這將是一場幸運的災難。當羅馬高階指揮官穿越邁加洛波利斯城中央時,青少年埃米利烏斯向波利比烏斯借了一些書,他們接下來的討論使得彼此間產生友誼。保盧斯安排讓波利比烏斯在羅馬度過流放時期,並且教導他的兒子修辭學、歷史與哲學。 在波利比烏斯的指導之下,埃米利安努斯接受了風靡當代一股新的希臘―羅馬精神。有學識的希臘奴隸進入義大利,帶領一整個世代的年輕貴族浸淫在希臘文學、哲學與藝術中。有些較為保守的羅馬人譴責將希臘觀念輸入羅馬的情形,相信他們會侵蝕早期羅馬人嚴謹樸素的美德。不過像埃米利烏斯這樣的年輕領導人物陶醉於希臘文化時,他們也從不質疑羅馬有權統治世界。儘管保守的道德令他感到苦悶,西庇阿.埃米利安努斯卻一點也不心軟,他相信掌權者才能教導他人服從。當那些在羅馬統治下被激怒的人民開始起義,而元老院終究決定教這些地中海居民何謂服從時,他將站在最重要的位置來揮下鞭子。 ★ 當波利比烏斯流亡羅馬時,他對羅馬共和國逐漸產生景仰之情,或者說他至少逐漸相信羅馬的權力無可抗拒,他的同胞希臘人最好習慣這個事實。波利比烏斯是一位活力充沛的觀察者,他寫下無數筆記,並且一直與人有大量書信往返,因此能夠對這些曾經是沒沒無名的野蠻人、現在卻成為世界主宰的義大利,進行徹底研究。最後波利比烏斯寫下一部羅馬史,解釋羅馬人如何與為何在短時間內強勢崛起。波利比烏斯主張,除了顯而易見的軍事才華,羅馬人生活在三種典型政府形式之間達到完美平衡的政治制度之下,這裡指的是由一人統治的君主政體、由少數人統治的貴族政體,以及由許多人統治的民主政體。 根據亞里斯多德的政治理論,每一種政府形式都有其優點,但也不可避免演變成它最壓迫性的化身,直到被推翻為止。因此君主政體會變成僭主政治(tyranny),最後被開明貴族推翻,而貴族終將落入寡頭政治手中,直到民主政治推翻寡頭政治,也替無政府狀態敞開大門,最終又回到穩定的君主政治統治。波利比烏斯相信,羅馬人已經走出這種政治輪迴,因此當其他城市在如流沙般不穩固的政治體系底下崩壞時,羅馬依舊能繼續成長。 羅馬政體中的君主政體成分是執政官(consul)。由於羅馬人厭惡國王,共和國沒有單一行政官員,而是選出兩位執政官,共享最高軍事、政治與宗教權威。為了限制僭主奪權的風險,每位執政官都有能力否決同僚的決定。但更重要的是,這個職位的任期只有一年。在任期結束時,執政官會回復公民身分,由另一對領導者取代他們。 不過講求實際的羅馬人也創造了一個應付緊急狀況的職位,叫做獨裁官(dictator)。在發生危機時,執政官可以將權力交付給一個人,這個人為了替羅馬解圍,可以行使絕對權力。這危機不僅指的是來自國外的威脅,如羅馬第一次指派獨裁官,是因為發生平民暴動,而不是來自鄰國的威脅。但在危急之際,獨裁官在六個月之後就任期屆滿。由於羅馬人無論如何都痛恨國王,元老院授權所有公民,在任何時間都能夠殺死另一個被發現要追求王權的公民。因此在將近五百年的時間裡,羅馬獨裁官不曾沒有放棄權力。 至於貴族政體元素,當然就是元老院。最初羅穆盧斯將一百名年長男性組織成一個國家議會;在波利比烏斯的時代,由羅馬最富有而有權勢的家族中選出大約三百位年長男性組成的元老院,逐漸演變為共和國的核心政體。元老院由前任政務官組成,它的功用是擔任每年選出的領導人的主要顧問。執政官鮮少執行任何不是元老院曾經思慮通過的政策。 最後,民主元素也就是開放給所有羅馬公民的公民大會。到了波利比烏斯的時代,已有三個主要大會:選出資深政務官的百人團大會(Centuriate Assembly);選出初階政務官的部落大會(Tribal Assembly);以及與部落大會擁有同樣權力的平民大會(Plebeian Assembly),但它選出的是護民官,而且只能讓平民出身的男性參選。羅馬政體中的民主元素往往被低估,但公民大會力量卻相當強大,只有它能制訂法律,或對公民宣判極刑。公民可以隨時向大會提出上訴,然而大會卻不能上訴。(在希臘與羅馬文學中,並未清楚指出它們提到的是三種大會中的哪一種,之後本書就將其統稱為「公民大會」。) 在波利比烏斯的架構中,羅馬政體的三種元素處於一種平衡狀態,以防任何一種元素獨大。波利比烏斯雖然是一位有才華的理論家,但等到他在西元前一五○年前後寫下他的歷史著作時,他所景仰的這種憲政平衡狀態已經瓦解。歷經布匿戰爭後的元老院,比從西元前五世紀期間,平民第一次分離運動(The First Secession of the Plebs)以來的任何時候都還強大。在布匿戰爭時,每年高階軍事將領的替換,成為策劃戰爭的阻礙,於是元老院開始集體主導政策的發展與執行。元老院的元老們也往往能確保讓順從元老院的被庇護者當選護民官。等到布匿戰爭末期,執政官、護民官與公民大會的功用不再是制衡元老院,而是它的延伸。即便波利比烏斯筆下如何讚頌羅馬政體的平衡性,元老院貴族政治卻逐漸傾向壓迫性的寡頭政治。 ★ 元老院行使權力的方式之一,是嚴格控制誰會被選為最高政務官。到了西元前二○○年中期,「階層衝突」已抹除了貴族與平民間大部分區別。但當一位菁英貴族沒落時,總有另一位取代他的位置,新的區別隨即出現:任何能宣稱它們有曾經擔任執政官祖先的家庭,無論是貴族或平民,這時都可歸類為「新貴族」(nobile);祖先不曾擔任執政官的人則嘲諷地被稱為「新人」(novus homo)。這新的貴族╱平民執政階級努力確保它們的家族繼續壟斷執政官職務,但「新人」幾乎從來不被允許擔任執政官。盧西烏斯.穆米烏斯也感受到政體傾向寡頭政治的影響。他是個有雄心壯志的年輕人。他也是「新人」。 後人對穆米烏斯早年生活幾乎一無所知,即便他在哪一年出生也是一個謎,只能推算出是在西元前二○○到一九○年。根據推測,他遵循標準的仕途,約在十八歲到二十二歲之間完成教育後,加入羅馬軍團。擔任公職的先決條件是必須先在軍團中服役十年,之後穆米烏斯應該能夠在好幾個省分的駐地擔任騎兵軍官。服役十年後,他取得資格,開始了他晉升的「榮耀之路」(cursus honorum),也就是構成當選政務官的各個階段。 「榮耀之路」的第一步,就是財務官(quaestor)。每年公民大會選出十位財務官,負責共和國金融、會計與檔案記錄等職務。財務官通常擔任資深政務官的助理,學習羅馬行政管理的訣竅。選上財務官也表示一個人有資格被選入元老院,儘管三十多歲的低階官員通常只能出席院會,但不會參與元老院的重大辯論。穆米烏斯或許曾經在擔任財務官的這一年中,被派至羅馬國庫,或被任命為行省財務官,前往西西里、薩丁尼亞或西班牙。 在財務官之上是市政官(aediles)。每年公民大會選出四名市政官,負責監督公共建設與舉辦競賽活動。擔任一年市政官,舉辦奢華的競賽活動或監督如新道路或水道等引人注目工程的建造,是想更上一層樓的政治家建立知名度與聲望的好方法。志向遠大的年輕人往往負擔巨額債務,以支付這些工程或計畫,因為他們明白未來的成功將使他們有機會將借款還給債權人。 曾擔任財務官與市政官的人在四十歲生日前夕,就可以競選法務官(praetor),這跨越從低階政務官到高階政務官的門檻。由於兩位年度執政官無法到每一個地方,因此每年公民大會選出四位法務官,在執政官不在時掌權。法務官協助肩負起行省的行政、軍事活動與司法程序等責任。毫無疑問,在這位年輕官員身上看見他擁有大好前程的貴族庇護者的協助之下,穆米烏斯在西元前一五三年得以成功當選法務官。然而由於他的新人身分,這是穆米烏斯所能合理預期的最高職位。執政官畢竟不是新人所能奢求的。 然而一場西班牙危機,卻有助於穆米烏斯打破一個世代沒有新人被選為執政官的慣例。元老院指派穆米烏斯恢復遠西班牙秩序的任務,這場騷動來自當地盧西塔尼亞人(Lusitanians)叛變。往內陸前進的穆米烏斯找出主要叛變團體的所在地,並將這些人驅趕回去,但這支軍隊在追趕反叛者時卻喪失凝聚力,盧西塔尼亞人因此得以扭轉劣勢。穆米烏斯被迫一路退回海岸邊。不屈不撓的穆米烏斯重新整軍,然後一次又一次打敗了盧西塔尼亞人。這一年年底,他高坐在一堆奴隸與戰利品之上。由於他的勝利,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授予他一場凱旋遊行。這是幾乎不曾賜給「新人」的罕見榮耀。 這場凱旋遊行不僅僅是一種榮耀,它也是羅馬人的終極政治盛會。返國的將軍會帶著打勝仗的軍隊和劫掠的物品進入羅馬,沿著儀式指定進行的道路來到卡比托利歐丘(Captioline Hill)的朱比特神殿(Temple of Jupiter)。夾道歡迎的羅馬公民們會目不轉睛地看著軍團在戰役中累積的金銀財寶、外國工藝品、戰利品和奴隸。遊行結束後,勝利的將軍往往會主辦宴會與競賽,愈令人印象深刻與充滿異國情調愈好。每一位羅馬領袖都用盡手段想被授予凱旋遊行,但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新人」穆米烏斯以凱旋之姿遊行羅馬,是他擁有能力與政治人脈的明證。假如穆米烏斯決定競選執政官,現在他的名聲已經傳遍各處。 ★ 如果「新人」穆米烏斯必須以有條不紊的穩定腳步爬上榮耀之路,貴族西庇阿.埃米利安努斯在這條路上則是輕而易舉、無憂無慮。埃米利安努斯約在西元前一五五年被選為財務官,但在當上執政官之前,財務官是他唯一的正式政務官職位。西元前一五一年,他自願伴隨執政官到西班牙,因為該地一再發生叛亂,需要羅馬持續進軍。在西班牙時,埃米利安努斯以勇氣與強健體魄建立聲望。某次他率先翻過敵人城牆,因而得到獎賞;另一次他解救了三個受困軍團夥伴;之後他單打獨鬥擊敗一個吹噓的西班牙勇士。這些都是這位活力充沛年輕英雄的經歷,他的功績令羅馬人欣喜。 埃米利安努斯名氣愈來愈大的同時,巨人迦太基也從五十五年的沉睡中醒來。西元前一五二年,年邁的老凱圖(Cato the Elder)前往迦太基排解紛爭,他對於迦太基從布匿戰爭結束至今,竟變得如此繁華富裕,感到十分驚恐。察覺迦太基信心滿滿的老凱圖回到羅馬,立刻倡議對迦太基人發動戰爭,防止他們再度威脅羅馬。之後在元老院的每一場演說,無論其主題為何,在終了老凱圖都會補上那句有名的結論:「迦太基必須毀滅!」老凱圖的喋喋不休終於使元老院屈服,在西元前一五○年他們找到藉口攻擊迦太基。但迦太基的防禦工事令人刮目相看,羅馬人發現自己無法迅速摧毀該城,反而陷入兩年之久的圍城中。 羅馬公民被承諾會迅速打贏戰爭,對於元老院無法結束這項任務感到愈來愈不耐煩。就在執政官選舉逼近之際,羅馬突然發起一場運動,徵調深得民心的埃米利安努斯。不過有個問題:對這份工作而言,埃米利安努斯不但太年輕,而且從未擔任高於財務官的政務官職務。無論根據法律的條文或精神,埃米利安努斯都不符合執政官資格。但公民大會勢力龐大,他們輕易藉由多數決取消了資格限制,選埃米利安努斯為執政官,並且派遣他到迦太基。埃米利安努斯於西元前一四七年春天抵達迦太基後,開始逐步包圍迦太基。他圍堵港口,防止迦太基人的船隻從羅馬的封鎖線中溜走,並且建築大量圍城工事,最後終於使該城屈服。 ★ 在埃米利安努斯不合常規的選舉次年,又有另一場不合常規的選舉,因為穆米烏斯也打算挑戰這項不可能任務。在貴族庇護者以及眾人對他打勝仗的印象這兩者推波助瀾之下,穆米烏斯被認為當之無愧。贏得執政官選舉的穆米烏斯,是將近四十年以來第一位當選執政官的「新人」。38 元老院派遣剛上任的穆米烏斯到希臘,在這裡羅馬霸權再次遭到挑戰。自從西元前一六八年打敗馬其頓以來,元老院在希臘事務上持續扮演著有影響力、但保持距離的角色,擔任希臘各城市與王國間政治與經濟紛爭的公正仲裁者角色。不過希臘東方城邦雖然時常尋求羅馬的仲裁與指導,但並不表示他們總是尊重元老院的判決。西元前一四八年,來自希臘中部各城市所組成的亞該亞聯盟(Achaean League)使者向羅馬請願,希望能阻止聯盟內不滿的成員離開聯盟。但是當元老院裁決任何選擇退出的城市都可以離開聯盟時,亞該亞聯盟的領導者發動戰爭,來阻止元老院實行判決。對於這注定失敗的賭注,地理學家保薩尼亞斯(Pausanias)說:「魯莽加上虛弱,應該被稱為瘋狂。」 彷彿這樣還不夠,正當希臘醞釀戰事時,某個覬覦馬其頓王位的人為了復興馬其頓王國而發動一場戰役,當這來自馬其頓威脅的最新消息傳回羅馬時,元老院派出法務官昆圖斯.凱奇里烏斯.梅特盧斯(Quintus Caecilius Metellus);他馬上就解決掉馬其頓軍隊,因此贏得「馬其頓征服者」這永遠的美名。在馬其頓最近這場騷動之後,羅馬決定他們受夠了馬其頓人的暴動。元老院不再把主權交還給當地居民,而是併吞整個地區,創造一個新的羅馬共和國行省,名為馬其頓。 但就在馬其頓被擊垮時,希臘的亞該亞聯盟還在堅持抵抗。當穆米烏斯於西元前一四六年春天抵達時,他發現最後一批堅不妥協的亞該亞聯盟成員還躲藏在科林斯。穆米烏斯接管圍城戰事,準備進行最後的大舉進攻。大多數科林斯人知道他們無法抵擋羅馬人的攻擊,因此逃了出來。穆米烏斯讓居民逃散,等整座城市幾乎空無一人時,他就下令軍團突破城門。穆米烏斯可能是出於元老院的指令,下令軍隊先收集所有發現的值錢物品,把所有看見的居民殺掉或變成奴隸,然後有系統地摧毀這座城。 當科林斯被毀的消息傳回時,元老院派遣委員會到希臘,打算解決希臘東方長久以來的問題。五十年以來一直試圖維持希臘虛假的自由之後,羅馬人終於放棄,希臘被併入馬其頓成為單一的馬其頓行省。希臘自由已死,現在由羅馬人統治。 ★ 在北非,羅馬人準備打敗他們最大的敵人,贏得最後勝利。經過一年精心準備之後,埃米利安努斯在西元前一四六年春天對迦太基發動最終攻擊。羅馬軍團破壞城牆,衝入城內,但他們又花了一週的時間,挨家挨戶鎮壓最後一批堅持反抗到底的迦太基人。最後他們終於征服了整座城,埃米利安努斯很可能依照元老院給予穆米烏斯的同樣指示行動。他掠奪城中的財富,將倖存的迦太基戰士收為奴隸,把剩餘居民強制遷往內陸。接著他下令放火燒了迦太基城。沒多久元老院派遣的委員就會前來併吞迦太基領土,使它成為羅馬領地,建立一個新的行省,叫做阿非利加行省(Africa)。 然而當西庇阿.埃米利安努斯站在那裡看著迦太基城燃燒,他思考著這曾經是強權國家的命運。在強烈情緒衝擊之下,他哭了。他的友人與導師波利比烏斯上前問他為什麼哭泣,難道一個男人能希望得到比眼前更好的結局嗎?埃米利安努斯回答說:「這確實是輝煌的一刻,波利比烏斯,但我有個可怕的預感,有一天相同的毀滅命運將會降臨我的國家。」根據羅馬傳述,埃米利安努斯引用了荷馬的史詩:「神聖的特洛伊會毀滅,這一天即將到來,而普里阿摩斯(Priam)和他的人民將被殺戮。」埃米利安努斯知道沒有一個強權能永遠延續,所有帝國終將滅亡,凡人對此無能為力。 導讀 成功大學歷史系教授 翁嘉聲 本書是關於西元前一四六年羅馬攻陷北非迦太基和希臘科林斯,勢力邁向尖峰,但同時也見證羅馬共和開始發生系統性崩潰;之後接著發生一連串改革、反改革,甚至暴力及內戰,直到西元前八○年蘇拉這位羅馬「最後的共和主義者」贏得內戰,重整憲法,恢復共和為止。這是羅馬共和最後一次力圖振作的戲劇性時代,充滿不同政治理想及立場的對抗,以及有趣政治人格的刻畫。當蘇拉在西元前七八年過世,這復原的共和及和平立即化為雲煙;之後便是前後「三巨頭」政治以及更大規模內戰及殺戮的故事。羅馬共和憲政架構在如此衝擊下無以為繼,最後不得不代以專制獨裁的「元首政治」(Principate),來統治這地理遼闊、族群複雜的多元文化帝國。羅馬演說家西塞羅在蘇拉時代初次任官、最後在三巨頭政治中殞命,經常懷念更早時期的共和,認為那時各階層同心和諧、凝聚共識,但舉目自己所處的時代,羅馬已經淪為藏汙納垢、齷齪不堪的「羅穆盧斯的糞坑」。 羅馬人的政治智慧 羅馬人是尊重歷史及傳統的民族。他們在提出任何主張時,會援引mos maiorum為據。這詞有「祖宗成法」(the way of ancestors)或「多數做法」(the way of the majority)的意義。傳統對羅馬人不是包袱,而是種經過時間批判及揀選後的正面力量,具有權威及引導的地位。因此當西元前五○九年推翻專制獨裁的王政後,羅馬開始共和,除非在緊急狀況創造出任期有限的獨裁官外,會一再強調國家必須集體領導、相互制衡(如一年一任、互有否決權的兩位執政官,及能否決其他官員並互相否決的十位護民官)。任何有與他們最厭惡的「王」相關的行為或言論,如在饑荒時個人出錢賑災來討好群眾,或提案分配公地給人民等的民粹行為,羅馬人都會大為警惕防範。 羅馬人民從最早時候被分做「世家貴族」(patrician)及一般「平民」(plebeian)兩個階層(ordones, orders)。這分別如何而來,已不可考,但可能與宗教有關:世家貴族與生俱來便被賦予執行徵詢神意儀式(taking auspices)的權力,而共和國主要官員如執政官,在執行被授予的imperium(指揮權)時,如出征,需先獲得神意許可。世家貴族因此在羅馬共和早期壟斷重要官職。這特權又因為羅馬社會存在「侍從主義」(patronage)的上下紐帶關係,而更形鞏固:上層保護主階層與下層受保護階層,雙方存在著具有準司法地位的權力與義務關係,如在政治上後者支持前者或前者在法律上庇護後者等。但平民在受壓榨或欺凌,無處申冤、忍無可忍時,唯一反抗方式是集體脫離羅馬,另立城邦。這招時常奏效,因為當時羅馬共和作戰方式已從貴族率領隨員以騎兵為作戰方式,轉變成地中海主流之民兵密集步兵隊形作戰,因此能屢屢強迫貴族讓步。這種衝突被稱為「階層鬥爭」,被認為是推動羅馬政治演變的力量。 這在羅馬歷史上曾發生多次,如西元前四九四、四五一、三六七及二八七年,因而陸續有護民官及平民會議(Concilium Plebis)設置、《十二木表法》公布、執政官開放給平民,以及最後通過象徵階層鬥爭結束的《豪登西亞斯法》(Lex Hortensia):護民官主持的平民會議(Concilium Plebis)可以立法約束全體公民。在這羅馬政治演變過程中,最明顯特色是不同階層不會將自己主張推到極端,強迫對方全盤接受,而是努力求取雙方都能接受的共識。例如在西元前三六七年當執政官開放給平民時,貴族同時設立一個專門負責司法的法務官,但僅限貴族擔任,因此貴族既給出、但又拿回。每次這樣的改革都能塑造出更具凝聚力的社區,而這提供羅馬良好的擴張基礎。 改革後的羅馬依序在拉丁姆平原,然後在伊特魯里亞及坎帕尼亞等地,逐漸擴大羅馬勢力範圍;羅馬在西元前四至三世紀征服亞平寧山難纏的薩莫奈人;最後在西元前二七五年擊退希臘化國王皮洛斯(Pyrrhus),雄霸半島南部的「大希臘」(Magna Graecia),統一波河以南的羅馬義大利。羅馬在擊敗鄰邦時,並未採取當時常見的屠殺役齡男子、販賣其他人為奴的政策,而是要求懲罰元凶、賠償戰費、沒收領土及接受羅馬領導,提供兵源參戰。這對戰敗者是難以拒絕,且能加入羅馬這強大國家的擴張,分享戰利品。羅馬這樣的做法其實是重現在階層鬥爭時,雙方所展現的誠意。於是羅馬領導下的義大利逐漸形成一個「義大利聯盟」(confederation of Italy)的架構。箇中成員因為不同歷史經驗,而與羅馬有親疏關係。如拉丁社區的菁英階層獲頒公民權,一般人民享有通商(commercium)、通婚(conubium)及移居羅馬便享有公民權(migratio)的準公民地位;或次一等者,享有沒參政權的公民權(cives sine suffragio);或雙方關係由個別條約明訂之。羅馬則視盟邦表現而提升或降低地位,但對背叛則是無法容忍。在古代世界,軍事行動是種投資極大、風險極高,但利潤也極大的事業,而羅馬既然如此成功,曾經的手下敗將樂於加入聯盟,分享戰利品及土地。加上羅馬是貴族寡頭共和,盟邦寡頭領導階層也往往受到羅馬支持及保護,因此向心力極強。所以即使羅馬在漢尼拔戰爭最黑暗的時刻,大多數盟邦仍始終不渝。另外,聯盟每次出征,都會提供羅馬一半以上的軍力,使羅馬可以承受如漢尼拔在西元前二一八至二一六年的連續重擊後,卻仍可在二一五年另闢馬其頓戰線,這在古代世界無人可及。羅馬動員的人口比例,直到拿破崙時代,或甚至一次大戰時,才可相比。 裂解的羅馬共和 羅馬內部政治整合以及建立義大利聯盟有極密切關連,每次更高內部共識的凝聚,促成對外擴張的成功,而成功又增加羅馬人的自信,促成更進一步的政治改革,為下階段對外擴張奠基。這加乘的效果使得擴張節奏愈來愈快。羅馬共和花費兩百多年統一義大利半島,經過第一及第二次迦太基戰爭的六十年後獨霸西地中海,但僅僅約十年便讓東地中海的希臘化三大王國向羅馬俯首稱臣。這些成就是羅馬人政治智慧所帶來的,而元老院主導這過程,威望極為崇高穩固。希臘化時代史學家波利比烏斯讚嘆這些成就,將之歸諸羅馬的「平衡政體」(balanced constitutions)或「混合政體」(mixed constitutions)。其中以元老院代表貴族政治,執政官代表王政,而公民大會代表民主政治;三者都有發聲機會,但又彼此制衡。e所以在西元前一四六年前羅馬菁英成功地將羅馬平民、義大利盟邦以及在擴張中提供各項軍需服務的羅馬和義大利騎士階層,整合進入這過程中。當羅馬勢力踏出義大利時,這又包括行省居民及附庸國家。 這些成分經過長期磨合,在西元前一四六年到達高點後,但卻因為種種如本書中所提之問題而開始迅速裂解;其中各成分更因彼此影響而迅速惡化,化為連環爆炸,迅速帶來動亂、甚至內戰。這最後必須以蘇拉的武力及獨裁來重新整合。希臘及羅馬史家常毫不遲疑地以道德敗壞來形容晚期共和政治的崩解。這是因為政體如果是國家靈魂,而平衡政體帶來健全的共和國,那貴族菁英的貪婪自私及其他階層人士過度的索求,要為這系統的崩壞負責。 但早、中期的羅馬貴族何嘗不是同樣富於野心及貪得無厭?但羅馬在晚期共和已經宰制整個地中海,利益糾葛已經不再限於羅馬或義大利,而是如波利比烏斯所言的當時「已知全世界」,競爭因此更加激烈,常到不擇手段的程度。這包括政客大膽利用共和體制的弱點。羅馬政體既然由許多「祖宗成法」構成,疊床架屋、相互矛盾之處所在多有,例如羅馬至少有四個由公民組成、部分功能重疊的「大會」。任何人都可以在豐富的過去歷史中,找到自己所需的祖宗成法。因此若當初羅馬貴族以最後一位國王「傲慢的塔克文」專制濫權、侵犯貴族的「自由」(libertas),在西元前五○九年將之驅逐,開始共和,那當蘇拉堅持自己的libertas,帶兵攻打羅馬城,同樣是以要驅逐當時羅馬的僭主、恢復共和,來為自己其實形同僭主的行為辯護。另外,羅馬人以SPQR(Senatus Populusque Romanus,「羅馬元老院及人民」)來指稱自己國家,但元老院的統治基礎基本上是道德性及社會性的,如auctoritas(moral authority,道德威望)這字所顯示。只有人民組成的大會才有權通過法律(lex),而元老院只能給的是「建議」(consultum),即使「緊急建議」(SCU,即Senatus Consultum Ultimum),也只是給執政官緊急處置一種「道德支持」,官員事後還是會被法庭或公民大會追究。元老院在西元前一四六年之前因為成功領導羅馬及壓抑社會矛盾,力能說服人民通過需要的法令,但一旦這auctoritas遭到質疑,例如出現愈來愈多無產階級人民、奴隸戰爭不斷爆發或兵源不足導致戰事失利,元老院威望一步步削弱時,人民在適當領導下便可能取而代之。 之前平民以退出羅馬城為手段,來消極抗拒,但西元前二八七年《豪登西亞斯法》允許護民官主持平民會議來立法,強迫冥頑不靈的元老貴族就範,這造成護民官迅速崛起,操弄這極具破壞力的憲政武器。其實《豪登西亞斯法》通過後一百多年期間,因為貴族領導得當,此法存而不論、備而不用,但潛力卻常隱隱浮現,例如西元前二一七年被漢尼拔殺死的弗拉米紐斯(Gaius Flaminius)、出征西班牙及北非的「阿非利加征服者」老西庇阿、擊敗馬其頓腓力五世的昆克修斯.弗拉米尼努斯(Quinctius Flamininus)等人的生涯,都是以訴諸「民意」,越過傳統元老院在幕後「喬共識」的政治運作方式。 政治上的潘朵拉瓶子 史書一直強調西元前一三三年的提比略.格拉古改革的歷史背景,正是當時貴族領導階層在統治整個地中海及掌握和分配龐大利益上,處處捉襟見肘、拙於應付。這讓人民所具有的政治潛力隱隱浮現,而格拉古走出憲政治舞台,提供他們適當的領導人,釋放出這股難以控制的力量。格拉古改革的著眼點是要重新黏合那已經逐漸瓦解的羅馬貴族、平民、騎士階層及義大利盟友組成的共同體,而土地法便是針對回復原先貴族與平民的關係,以及曾經讓羅馬偉大的民兵制。但這回復會打擊到貴族的既得利益,並涉及義大利盟邦的權益。另方面,這改革對任何出身高貴如格拉古是個難以拒絕的機會;他若成功的話,受益人民將會被一起收納到他的政治隨從(clientela)之中,使他成為在政壇上無人匹敵的新勢力,而這其中的武器便是護民官主持平民會議來通過土地法。 類似改革需求其實在格拉古之前已經有人提出,如西庇阿.埃米利安努斯的好友萊里亞斯(Gaius Laelius)。他被稱為「智者」(Sapiens)是因為當他提出類似議題時,被元老院勸阻下,識相地撤銷。元老院不盡然全是利益薰心、毫無良心之徒,因為即使如提比略.格拉古背後也有群為他規劃、尋找法源的權貴人士。但這樣法案所涉及的政治地景重組及權力再分配,實在無人能預期會如何發展,擔心這是否如潘朵拉瓶子一樣,一旦打開,禍福難料,或貴族能否承受損失及衝擊。提比略曾設法與元老院協商,但被拒絕,因為這想必已是經過數十年被不斷討論的議題,不是只有格拉古才有的真知灼見。結果最後是提比略強迫攤牌,在平民會議通過土地重新分配;另外,提比略因為改革經費,插手帕加馬國王遺產,侵犯元老院外交及財政的傳統特權。這些透露出更多權力重組的變數。元老院一向追求共識政治的做法,面對這種硬幹,別無選擇,也以暴力回應:這代表的是元老院也無能為力,只能胡亂反應。之前的羅馬政治演變未曾流血,但這一旦發生,只會愈演愈烈,最後像龍捲風一樣失控。 這西元前一三三年不祥的格拉古改革開啟晚期共和動亂的歷史。在政治上出現一群以護民官為首的Populares(the Populars,群眾派),利用平民會議立法的憲政手段為武器,進行激進改革。他們所面對的是原先的保守元老院勢力,現在稱為Optimates(the Best,貴族派)。群眾派立場所涵蓋的主題在提比略弟弟蓋烏斯改革中被全面提出。簡單的說,他的改革是要將這幾百年來曾被元老院領導階層整合成功,但逐漸忽略、壓抑及最後失能的不同力量,都給一一找回,重新黏合成完整平衡的共和國。所以蓋烏斯繼續分配土地給平民、提供給羅馬市民穩定、補貼價格的糧食、設置殖民地安置無地市民、在司法上賦權騎士階層來壓制貪贓枉法的元老,以及計畫頒贈義大利人民羅馬公民權。格拉古兄弟的做法是要將歷史時鐘的指針往前撥,回到美好的過去。但這些改革包裹既廣且重,政治效應完全無法預期。任何同情改革的穩重元老恐怕都無法短期內消化任何一項議題,何況是面對整個法案包裹。經過十年仍不知如何回應的元老院,只好又再度以暴力回應,而群眾派再度受挫。元老院像是無能的父親,只能以家暴來對付妻兒子女。 群眾派的回應則是更激進的立場,並將改革勢力武裝化。他們一方面將政治暴力引進到政治運作中,這後來在三巨頭時期發展到如克勞狄烏斯(Clodius)及米羅(Milo)的政治幫派,橫行街頭,讓羅馬政治完全失控。另方面,這股勢力也與軍閥聯手。這始作俑者是政治新人(novus homo)馬略(Gaius Marius):他引進普羅無產階級進入軍中,承諾在解甲歸田後,會與護民官聯手通過土地法,安置他們。這使得軍閥與護民官利益一致,在政治上結合,更使貴族派無力回應。軍隊也不再效忠羅馬,而是招募他們的將軍。這對共和國更是警訊,而護民官反而變成配角。現在國家統治基礎不再是元老院的auctoritas或公民大會╱平民會議的立法權,而是擁兵自重的軍閥。當群眾派政客想頒贈公民權給義大利人及改變投票方式,因為會損及羅馬公民權益,而遭到抗拒時,這些激進改革者也向義大利盟友伸手,結果爆發羅馬人與義大利戰友、形同內戰的「同盟戰爭」(Bellum Socii)。 這些分裂當然都有歷史環境來促成,例如在南方的朱古達戰爭及緊接著北方辛布里人和條頓人入侵,使得原先可能是權宜之計的做法,變成既成事實,例如馬略在七年內擔任六次執政官。馬略在群眾派崛起的過程中極為關鍵,但他招募無產階級的人當兵,豈不也是宣告提比略.格拉古的土地改革無效?在他第六任執政官任期間積極向貴族派靠攏,是不是也透露出他對激進改革的疑慮?但動機已經不再重要,因為暴力釋放出的歷史力量會將人推著往前走,不管他願不願意。 最後只有蘇拉的暴力才能暫時終止歷史的推進力量。他除了要贏得內戰,還需對改革派的政敵進行大規模整肅清算,然後再以獨裁權威,重新修憲,恢復共和。這實在是很弔詭:若當初羅馬因為最後一任國王獨裁專制而推翻王政,開始共和,現在的共和卻是必須藉由獨裁專制、殺戮肅清來重新啟動。但誰能對蘇拉自己立下的榜樣視而不見呢?他自己進軍羅馬,發動內戰,透露出共和政治所預設的凝聚共識其實不再可能;他改造後的共和彷彿只是用葉克膜來維持不知那是否該救的生命。何況他身邊有如此多比他更肆無忌憚、毫無政治理念,但手握兵權的軍閥,如龐培或克拉蘇。當他在改革後安然退休,壽終正寢,新任執政官雷比達立即興兵攻打選他出任執政官的羅馬!這正說明赤裸裸的暴力現在是唯一的統治基礎。 奧古斯都的選擇 凱撒對蘇拉放下大權不管,以為改造的共和會自行運轉,因此批評蘇拉不懂政治ABC。這當然是正確的看法。但凱撒那種貿然將數百年共和傳統視為敝屣,認為只是假象,最後換得殺身之禍。共和體制雖然行不通,但共和感受或氛圍對那些仍自視有天命分享羅馬政權的共和貴族來說,仍是難以擺脫的幻覺。更有智慧的屋大維知道這點,理解要有更多耐心及時間,來等待這曾經偉大共和傳統的消逝。所以他以共和外衣來包裝自己的專制獨裁,提出在祖宗成法裡常出現的princeps(如首席元老,princeps senatus),但後面不加senatus或populus,來形容自己的地位:他是「眾人之首」(primus inter pares),既強調共和傳統以及他獨享的專制地位,但同時超越兩者、超越SPQR。儘管他的權力或是兵權是史無前例地強大及穩固,他對悠久的共和傳統至少在表面上表示敬意。他既沒像蘇拉一樣放下權力,退休養老(但屋大維那時也只有三十三歲!),也沒流露出凱撒那對共和的輕蔑而遭致暗殺。他統治超過四十年,在七十七歲時壽終正寢。這虛實兼顧,才是完美政治家的本色。 蘇拉常被稱為「最後的共和主義者」或許有其根據,因為他可能真的相信外,也努力實踐,無論手段如何。西塞羅也一樣相信,甚至提出元老及騎士這些「好人」(boni)的「階層和諧」(concordia ordinum),必須成為風雨飄渺之羅馬共和的穩定力量,但沒人聽進去,因為他手無寸鐵。早、中期共和在成功地整合許多勢力,建立橫跨地中海的帝國後,已經完成它的歷史使命,將無以為繼。提比略.格拉古等人的改革或是蘇拉的恢復共和,好像是企圖將一個曾細心組裝的機械鬧鐘,在運作失靈、崩解後再重新組裝,但每個零件其實都與之前不太一樣,組裝結果只能靠著膠水固定或束帶捆住,但已經無法正常運作。另起爐灶恐怕是唯一的辦法;這是屋大維的選擇。 本書因此是介紹這段「失敗」的過程,所以副標題說這是「羅馬共和國殞落的開始」。誠然,書中詳細說明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對話及爭執,以及那些努力想恢復共和憲政理想之各式人物的故事。但當我們進入前、後三巨頭的時代,我們只會見到赤裸裸的權力鬥爭以及更多生命及財產的無謂耗損。暴力決定一切。這是如此無意義、如此徒然,人民最後也接受屋大維的選擇,選擇專制獨裁及和平繁榮,這所謂的「奧古斯都的和平」(Pax Augus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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